當過往覆上歲月的塵埃,是否還願揭開記憶的麵紗?


    逍遙散人默然不語。


    半晌,笑道:“好久不見了!”


    吱吱左右張望著,確定眼前的老頭是在跟自己說話,不解道:“我們才剛見麵,什麽叫好久?”


    “馭獸,你怎麽變成這樣了?從前的你,不是威震八方的嗎?”怎麽現在變成了一隻小可愛?!


    吱吱乍然聽見他的話,如同一道閃電劃破內心深處,瞠目結舌,無法言語。如同一把利劍,刺破防線,仿佛世界都在瞬間崩塌。


    “你,你怎麽會知道?”


    自從地魔窟逃了出來,掙脫了夢娃的束縛,它從未對任何人提起過。


    它自以為隱藏得很好。哪怕它不願意看到血流成河,它也必須要做一次。知道它這個秘密的人,絕對不能活!


    如是想著,吱吱靠近了逍遙散人。


    逍遙散人“哈哈”笑道:“怎麽?你還想殺了我不成?”似乎已經看出了吱吱的動機。


    吱吱訝然:“你究竟是何人?”


    逍遙散人雙目極亮,劍眉入鬢,慈眉善目須發皆白,吱吱竟覺得真的有些似曾相識。


    逍遙散人垂目一笑道:“百萬年前,我們就見過,那時候你還大著呢!你是他的本命魔獸,本命魔獸還活著,證明你的主人未死。你是來這裏找你的主人的吧?找到了嗎?”


    吱吱撐起腦袋思索著,腦袋中出現了幾條人影,試探著問:“你是當初的那個白袍道人?”


    吱吱不敢肯定,卻見逍遙散人點了點頭:“你終於想起來了!”


    吱吱想起來了,當初他總是和神尊清曜形影不離,出雙入對。彼此之間似乎已經超越了言語的界限,仿佛是同一顆心跳動在兩個身體中。


    他們的友誼如同一朵盛開的花,永遠不會凋謝。無論何時何地,他們都是彼此最堅實的後盾,相互扶持,共同成長。


    吱吱不解道:“你和神尊清曜是什麽關係?”


    逍遙散人淡淡道:“我們是最好的夥伴。我們約定一同成神,在危難關頭,挺身而出,救民於水深火熱之中。”


    那些美好的瞬間在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記,仿佛時間的流逝隻是為了讓這些迴憶更加珍貴。


    或許那個人已經不在身邊了,但那美好卻永遠留在心底,成為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吱吱在逍遙散人身側駐足,道:“你也是神尊?”


    逍遙散人搖頭道:“從古至今,神尊隻有一人,就是清曜。”


    深吸了一口氣,續道:“我隻是個局外人。世事紛繁複雜,與我何幹!我已經多次奉勸清曜,讓他不要入世,為愛所累,而他偏偏不聽勸。愛上一個正常人倒也罷了!偏偏愛上了一個女魔頭。”


    吱吱不服氣,嚷道:“你說誰是女魔頭!主人雖說生而為魔,可是心地善良……”


    話音未落,逍遙散人接過了話:“世人終究被魔頭傷害過,對魔的偏見早已是根深蒂固。當初清曜為了她不惜忤逆天神,導致天神震怒,引來十萬天雷。天雷加身,清曜重傷,後來清曜和那女魔頭一同消失,究竟發生了何事,倒無人知曉了。”


    吱吱聽不得“女魔頭”三字,嚷嚷道:“主人是有名字的。”


    “是——蒼梧嗎?”


    “主人才不叫蒼梧,主人叫琅玥。”


    琅玥?逍遙散人搜索著腦海中的這個名字,似乎毫無頭緒。


    魔族大人物中好像並無此人。


    “你難道不是蒼梧的坐騎嗎?”


    吱吱怒氣衝衝,嚷嚷道:“他們都錯了,全錯了,我不認識什麽蒼梧,我的主人叫琅玥。”


    逍遙散人歎息一聲,時光飄然而過,不為俗事所累,不為塵世所擾。他的內心深處,一片平靜,他不想被世事的紛繁複雜所困擾,隻想在自己的世界裏自由自在。


    吱吱瞥了季清羽一眼,神色一凜道:“你徒弟都要死了,你怎麽還在這裏跟我閑聊?”


    吱吱驚道:“難道他就是清曜?”


    逍遙散人神色如常道:“如今他隻是一介凡人。”


    頓了頓:“隻是略微感慨罷了!哪怕是神尊清曜都最終難逃宿命,我活了這許多年,經曆漫長歲月的沉澱,見過太多的風景,無數的人生起伏,已經沒有太多的追求。”


    吱吱懵懂地看著眼前的白發老頭。從他的眼中,他瞧見了深深的悲憫,以及大善。


    他已經感覺到了逍遙散人接下來要幹一番驚天大事。


    逍遙散人輕輕招了招手,淡聲道:“你出去吧!我想和他靜靜的待一會兒!”


    目光沒有再勻給飛來飛去忙忙碌碌的吱吱,一直凝視著季清羽蒼白得過分的臉。


    吱吱看著逍遙散人從眼神到表情,竟連一絲波動都沒有。活了百萬年的神果真與眾不同。他知道逍遙散人內心堅定如鋼,心意已成定局,無論外界如何變幻,他都不會動搖。


    百萬年的等待與相守,是孤獨的。吱吱自顧自地搖搖頭,便飛了出去。


    華玖音在門口焦急的徘徊著,見一隻橙紅色的小東西自房內飛出,忙迎上去,嘴唇打結道:“他,他,他怎樣了?”


    吱吱踟躕了半晌,踱過了一周道:“裏麵不是很好!”


    “你要幹嘛去?”


    吱吱見華玖音馬上就要踹門,閃現在華玖音眼前,身體緊緊地貼在門上,雙手用力的按著大門。


    華玖音一愣,右腳懸於半空中,凝住,尋摸了半天,輕輕把腳放了下來,困惑道:“你是——吱吱?”


    吱吱“嗯”了一聲,不滿:“你怎麽連我都不認識了?”


    “當然不認識了,你怎麽變成人了?”而且還是男人。


    夕域嘀咕了一句,吱吱才發現自己此時的尷尬狀態,低頭全身上下打量著自己,雙手難以置信的摸了摸自己的臉。


    竟然變成人了?臉上瞬間閃過了五顏六色。一定是剛剛那老頭做了什麽。這樣他就可以更好的保護想保護的人了。


    華玖音端詳著眼前的少年,眉間有一個似六瓣蓮的黑色印記,儀表不俗,生得風流韻致,身穿水墨色衣,身高七尺,偏瘦,俊美的五官看起來分外鮮明。


    吱吱琢磨著,道:“阿音,我變成人了,以後我就可以保護你了!”


    他的聲音很溫柔,極其好聽,與還是隻小獸獸時形成鮮明的對比。


    夕域陰陽怪氣地道:“主人有我保護呢!你這隻小東西,還不知道跟著主人有什麽目的!”


    吱吱嗆住:“你說誰有目的了?我和你是一樣的,也希望阿音能好好的。你隻是主人的手中劍,而我是上古——靈獸。”


    華玖音一個頭兩個大,太陽穴上一根神經突突的往外跳。方才已經擔心季清羽擔心得要命,現在還要聽他們兩個你一言我一句的吵鬧。


    華玖音在兩人身上遊移半晌,終於忍無可忍:“你們能不能稍停會?”


    頓時吵得不可開交的兩人靜默不語。


    華玖音繼續焦急地在門外徘徊著。


    逍遙散人凝視著季清羽的臉,懷想當年而黯然傷神。


    窗外月光如水,地麵如霜,分外明朗似的。最值此時,總有黯然傷神者,感歎不知何處歸家鄉。


    “兄弟,我找了你無數個萬年,又守了你無數個萬年,你還記得我們未完成的那場酒局?那日你說,等一切塵埃落定,我們再喝。如今你是季國三殿下,而我是你師父,哪怕我們如何不醉不歸,都沒有當初那味兒了。”


    逍遙散人深吸一口氣:“當初我希望我們都能好好的,活得長長久久,我們兩兄弟總有重逢的一天。可是,如今我怕是等不到了!身在帝王家,身不由己,百般隱忍,韜光養晦,滿腔憤懣卻無可奈何。”


    他負手搖搖欲墜站起。


    有些人自出生起就是為別人而活。他們就像一盞明燈,照亮別人的路途。他可以不猶豫地用盡最後一點力氣,將自己的神力傳給了自己心心念念之人。散盡一身修為,隻為了那個人能好好的活著。


    逍遙散人身體開始變得虛弱,但他仍然堅定地撐著,亮光緊緊的包裹著他們兩人,直至忽明忽暗。


    散盡了自己的修為,最終成功救活了他。不求一時相守,但求永恆,是一種境界和修行。


    逍遙散人臉色越來越蒼白,身體越來越虛。


    永別了,今宵別後何時見,萬水千山空對人。願你平安順遂。


    月光皎潔,無邊無際的空中,一位神君的身影漸漸消散,如同微風中的花瓣。修行百萬年,擁有無比高深的術法,但此刻,他的修為已經散盡,歸於虛無。神元化作天空中最美的雲彩,永遠飄蕩在天上。


    吱吱托著腮,坐在華玖音身側的沙地上,一直注視著那扇緊閉著的大門。他的心如同被火燒般燃燒著,焦急和無助的情緒交織在一起,無論如何掙紮都無法擺脫束縛。他知道裏邊的情景,掃了一眼華玖音。不知道該不該說。


    隻能等季清羽醒過來。也不知道季清羽是不是清曜。阿音決不能和清曜在一起的。上輩子不行,這輩子更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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