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籠罩著整座城,電鞭劃破長空,狂風刮斷樹枝,巨雷震耳欲聾,暴雨如注,路上行人東一頭,西一頭地亂撞著,由於雨勢變急,陸惜之不得不找一個避雨之處。突然,一道白光從天空中閃過,那道白光像一把利刃一樣,把大地劈成兩半,原來又是一道紫色閃電在天上舞綢子,像一條銀蛇一樣,在天空中拚命地扭動著,陰冷的寒意浸上心來,隻覺暗夜裏的一切都變得詭異可怖。


    趙玄武和齊勇本想跟近一些,但陸惜之卻說三個死者皆是獨行才慘遭毒手,可見兇手也是小心謹慎之人,若是人來人往,他是不會有所行動的。


    廖辰霖在戌時五刻離開,而其餘三人,卻直到亥時一刻才散盡,這個時候街上已沒有什麽店鋪營業,昏暗殘燈朦朧灑在四周,陸惜之覺得有點冷,也許是被雨打濕了衣衫,又或許是心裏隱隱的發抖。


    驗屍結果雖然顯示兇手不會武功,但男女之間力量懸殊,自己又很久沒有運動,不知道擒拿格鬥忘了多少。陸惜之不自覺用手摟緊兩邊肩膀,上下摩擦,放佛這樣才能讓人暖和起來,深吸口氣,仔細看了看兩邊,慢慢走向家的方向。


    陸惜之故意選擇了小路,這是跟趙玄武等人一起商量好的,他們下午就過來了,四個人慢慢走著,把周邊幾條小路來來去去的兜了好幾圈,仔細的觀察著各個出入口,選擇好了隱蔽點和觀察點的位置,製定好了具體的操作方案。


    陸府離鴻順樓沿大路正常步行需要三刻鍾,而小路則隻需要兩刻鍾多一點,他們計劃從散場那刻開始,讓陸惜之一個人慢慢地走在小路上。


    陸惜之牢記他們的行走路線,趙玄武和王遠之分別在相鄰的兩條小巷,沿著破牆慢慢走,齊勇則在陸惜之另一邊的小巷房頂上悄悄跟隨,他的視野最好,這樣一來,陸惜之的活動範圍盡收眼底,最遠處和他們的距離,也在一兩分鍾內就能跑到,一旦發現兇手,趙玄武,齊勇和王遠之就馬上衝出去。


    出發前,幾人還把方案預演了一遍。


    尤其是陸惜之,趙玄武幾乎是把她每走一步路的計劃都製定好了,讓她重複了好幾遍注意事項,最後是陸惜之自己受不了,捧著腦袋大叫了起來:“趙捕頭!你們不要把我逼瘋了。”幾個大男人這才消停。


    就在剛才幾人分開,趙玄武還在叮囑:“陸姑娘,你記住,保護自己的人身安全,是第一位的!你不要魯莽,不要胡思亂想的逞英雄,懂嗎?特別是拐彎的時候,一定要放慢速度,走外圈過,不要貼著牆走……”


    陸惜之無奈隻得乖乖的不停點頭,齊勇看她這麽聽話,正想拍拍她的肩膀,以示鼓勵,手剛到半空突然想起這是個姑娘,才猛然收迴了手。


    一刻鍾過去了,蜿蜒小路上基本已經看不到有人走過了,陸惜之按照計劃路線,慢吞吞在路上迂迴著,雨擊打在傘上的聲音在寂靜的深夜裏,分外的響。


    突然,兩個黑影出現在了小路的那頭,慢慢的走了過來,這裏的幾條小路都挺窄,也就剛好容兩人並排可以通過的距離,陸惜之連忙停下腳步,做好應對準備,剛才也有兩個路人經過,其中一個還輕輕蹭了下陸惜之的胳膊。


    還沒等陸惜之反應過來,其中一個人已經停下腳步,而後麵那個人也迅速湊到他耳邊在說著什麽,陸惜之的血液瞬間停止了流動,是兇手嗎?居然還是多人作案?


    “姑娘,這麽晚了怎麽一個人,等誰呢?不如哥哥們帶你一起去玩玩”,兩個男人迅速上來圍住了陸惜之,一臉猥瑣的笑容。


    陸惜之長長的出了口氣,原來,隻是兩個地痞流氓。


    沒等流氓的爪子碰到她,救兵就已經到了,齊勇一手一個,兩個男人還沒看清是誰呢,就一起被按在了牆上,陸惜之也衝上去猛踢那出言不遜的男人屁股,突然啪啪啪的挨了好幾下,兩個下流胚子一看形勢不對,連忙拚命拱手求饒著,齊勇不願意和他們多糾纏,又補了幾拳,就放他們走了。


    虛驚一場,齊勇問她有沒有受傷?陸惜之搖搖頭,跟他表示自己沒事,讓他趕緊走,以免被真正的兇手發現。


    陸惜之穩了穩心神,掏出手絹擦幹淨臉上的雨水,拾起雨傘又開始朝前走去。


    前麵的三叉小巷特別曲折,白天的時候沒覺得多奇怪,可待夜晚看去卻覺得歪歪扭扭多番曲折。等她走進去,才有點弄明白了其中的原因,小巷兩邊的居民大概一直在私自的擴張自己的院子和房子,圍牆的顏色新舊不一,參差不齊,整條巷子的輪廓好像被狗啃過了一樣。還有幾個地方,連牆砌都還沒砌好。


    陸惜之算算時間,應該將近打三更了,兩條腿已經酸脹得不行,感覺今晚可能要空手而歸。不過幾人也有準備,並且已經約好,要是兇手沒有出現,就到陸府後門集合再做第二日的打算。


    左彎、右彎、再左彎,一個大豁口、再右彎…陸惜之邊走邊默默的在嘴裏念叨著,借此消磨時間。


    前麵,就是最後一個豁口,走過去,再拐一個較大的彎,離大街道就不遠了,然後沿著大街往迴轉,便可以重新迴到控製區的範圍,隻要走迴陸府,跟他們會合,今晚就算結束了。


    陸惜之拖著腫脹無力的腳,塔拉塔拉的走過了那個大豁口,突然,她好像聽見了什麽,身後,傳來了一陣輕微的窸窸窣窣的聲響…


    猛地,她感覺到一股勁風襲來,陸惜之沒有迴頭,身子用力往前一撲,就地蹲了下去,幾乎在同一時間,她用盡力氣尖叫了一聲:“救命!”


    但是雨聲太大了,完全掩蓋了這聲叫喊,恐怕兩邊房簷也遮擋了齊勇的視線。


    ‘刷’的一聲,有什麽鞭狀的東西,從陸惜之的頭頂上帶著風聲揮過,她不帶停留,繼續做著警校警官教給她的指定動作,不要迴頭,不要停頓,不要害怕,跑,拚命的往前跑。


    撲嗒~撲嗒~撲嗒~,身後傳來鞋子踏在雨裏急促的腳步聲,沉重到令人覺的不真實,陸惜之不敢迴頭,她甩掉了鞋履,僅著白襪在小巷中狂奔著,原本近在咫尺的巷口,怎麽一下子變得那麽遙遠。


    跑啊,快跑啊!陸惜之無聲的衝自己大喊著,腿腳卻越來越不聽使喚,身體和意識已經脫節了,心髒劇烈的跳動著,好像隨時會爆裂一樣,暴露的後頸上隱約的感受到一股熱氣和動物般的喘息聲…


    “站住!哪裏跑!”一個聲音炸響在暗巷裏。


    是齊勇!陸惜之的腿一軟,一頭栽倒在了泥土裏,她連滾帶爬的又往前爬了幾步,才翻轉過身,雙手勉強的支撐著自己,她已經沒有力氣站起來了,癱軟在地上,仰著頭,大聲的喘著氣。


    一個黑影,在青石板反光的映射下,一個巨大到了駭人的黑影,站在離自己四五米遠的地方,他手裏攢著一根粗粗的麻繩,正轉頭向身後張望著,不遠處,齊勇站在那裏,有力的胳膊指向他。


    “不要動,你已經被包圍了,馬上放下手裏武器,速速就擒。”齊勇繼續大聲的吼叫著,趙玄武的身影,也出現在了他的後麵。


    黑影沒動,他緩緩的,朝著陸惜之的方向轉過頭來,黑暗中,兩隻眼睛在隱隱發光,嘴角扯著邪惡的笑容,陸惜之渾身一陣戰栗,手腳並用的往後急退著,繁瑣的衣裙被水浸濕,沉重的拖累著她的移動。


    “趴下!!!”


    隨著黑夜裏突然傳出一句命令,尖刀劃破空氣的聲音,清脆刺耳的撕裂夜空。


    高大黑影突然一個趔趄,右腿跪在了地上。


    趙玄武和齊勇一前一後、一左一右,飛快的向他逼近。


    黑影跪在那裏,緩慢的鬆開了右手,‘啪’一聲輕響,那捆麻繩掉到了地上,齊勇在快靠近黑影身邊時,放慢了動作,而趙玄武越過黑影奔向陸惜之。


    齊勇的劍,已經指到了黑影的腦門上,趙玄武則將陸惜之扶到一旁,讓她靠在牆上,朝黑影走去,一陣腳步聲伴隨著火光,從陸惜之身後傳來,是王遠之拿著火把跑過來了。


    陸惜之還沒有緩過神來,她緩緩滑落跌坐在地,沒法把眼睛從那個巨大的黑影上移開,她死死的瞪著他,看著他右膝著地跪在那裏,看著他的右手垂在腿邊,輕微的抖動著,那手指,忽然一伸---


    “小心~~~!”陸惜之本能的尖叫了起來。


    刀光一閃已經向著趙玄武飛了過去,刺在肉裏‘哧’的一聲,趙捕頭身子一歪,倒了下去。


    接著又是噗通一聲響,黑影也重重的砸向了地麵。


    “趙捕頭!”


    “頭~~~!”


    “趙玄武~!”


    幾道聲音同時大喊了起來……


    這時從對麵的房頂上飛躍下一個黑衣人,隻能看見他頭發高高束起,身手不凡,剛才正是他的飛鏢,擊中了黑影的小腿,讓他失去了行動力。


    他迅速跑到趙玄武身邊,伸手探尋他的鼻息,“還活著!”隨後見他虛空一個彈指,從房頂上又躍下兩名黑衣人,他們快速的將趙玄武架起,幾個縱躍便消失在黑夜。


    齊勇甚至來不及阻攔,黑衣人又轉過身來,扯下了已暈過去的行兇者的偽裝,就著火光眾人見到了他的真麵目---


    正是廖辰霖!!


    陸惜之頓時鬆了口氣,她聽見王遠之說道:“多謝東護衛出手相助。”


    黑衣人也解下麵罩,一道吊兒郎當的嗓音,笑著說:“嘿嘿,這也是咱們東廠份內之事,哪來的客氣。”


    又是東廠!


    還沒來得及消化眼前這一幕,黑衣人帶著玩世不恭的笑容朝陸惜之看過來,這人極年輕,一張娃娃臉本該無害,可偏偏在那樣的地方做事。


    陸惜之害怕他的眼神,盡量將自己縮到極致。


    隻一眼,那人便轉迴頭去,跟齊勇和王遠之交代:“此人先帶迴你們那,切記今夜之事莫要聲張,務必嚴加看管,明日審訊若有麻煩,廠督自有定奪。”


    二人應下,齊勇將黑影扛在肩上,對陸惜之點了點頭,先行一步迴了衙門。


    王遠之走過來,輕輕扶起陸惜之,確認她隻是受了驚嚇,便護送她朝陸府走去。


    一場大雨,可以讓一座城變得陌生,


    冷風,細雨,是見你前的洗禮,


    而雨後的邂逅,注定要以全新的姿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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