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不停蹄趕迴家的陸惜之,顧不上前胸貼後背的饑餓,衝進父母親的院子。


    “父親,母親…”


    今日戶部有要事,陸仲廉跟同僚們快近午時才各自迴到家,吃過午飯,這會兒正在午休,李文君沒有午睡習慣,但也會在花園裏小憩。


    陸惜之咋咋唿唿的跑進來,驚得一院兒的人都猛的一震。


    “出什麽事了?”


    李文君起來得太快,頭一陣暈眩,好在旁邊的大丫頭眼疾手快扶住了她,慢慢坐迴躺椅,拍著胸口,擔憂的看著陸惜之。


    陸仲廉連外袍都來不及穿,跳下床就衝出房門,差點磕一大跟鬥,跟陸惜之一樣的大嗓門朝外麵吼著:“走水了?出什麽事了?!誰這麽驚驚乍乍的!”


    看清來人,冒著火氣衝過去就揪住女兒的小耳朵:“魂都快被你喊飛到五裏外了,我琢磨著別人家的孩子都是來報恩的,就你這丫頭一天天的跟我這報仇來了吧?!”


    “哎喲,爹,輕點兒輕點兒…掉了掉了。”陸惜之沒刹住車,活生生被抓了個正著,是真疼啊。


    陸仲廉鬆開手,沒好氣的瞪著她,看著陸惜之的耳朵被揪得通紅通紅,眼神又閃過一抹不忍,好像下手有點重了,衝身後的丫頭使個眼色,讓她去割小塊冰拿過來給小姐的耳朵降溫。


    陸惜之可憐兮兮的捂著小耳朵,眼睛汪汪的看著他們,嘴唇哆哆嗦嗦,像極了陸惜若原來養的那隻貓。


    李氏看不下去,讓丫鬟趕緊給拿了張椅子放在她身邊,讓陸惜之坐下,接著又拉過陸惜之的小手,拍一拍,安撫道:“告訴母親,這麽急慌慌的過來,怎麽了?”


    “母親,那日林夫人家的花宴,究竟發生了什麽?”


    夫妻兩驚訝的對看一眼,特別是陸仲廉,那臉比翻書還快,剛才的怒火轉眼就變成了小心翼翼:“之之是不是想起什麽了?”


    他們的態度,驗證了陸惜之的猜測,謹慎措辭迴道:“好像有點模糊的映象,但是再想,頭就有點疼。”


    陸仲廉心疼的說:“想不起就不要想了,都過去了,惜之啊,你平平安安就好。”


    “爹,最近每次遇到大雨天,我都會不由自主的發抖,以前從不這樣。”陸惜之鎮定自若的撒謊。


    李文君眼神躲閃,朝陸仲廉打了個眼色。


    陸仲廉想了一下,揮手讓丫鬟小廝都退下,讓妻子和女兒進到堂屋說話。


    “之之,你昏迷的那三日,家裏人都食不知味,夜不能眠,生怕有個萬一,你主母和兩位姨娘每天燒香拜佛,你二姐沒日沒夜的抄佛經,你大哥更不用說,家裏大小事宜都是他在打點。終於你醒了,還完好無傷,那傷心事,就別再提她了吧。”陸仲廉想起那三日的擔驚受怕,仍是心有餘悸。


    “爹爹,那我就問一個問題,那日花宴,廖家人都在嗎?”


    “傻孩子,林夫人的花宴,每年都隻邀請女眷,你爹爹都不能去,廖家當然也隻有唐氏和兩個女兒去了。”李文君摸摸陸惜之被揪過的耳朵,好笑的看著她。


    隻有女眷?那是她想多了?


    但這具身體對那人的懼怕卻不是作假。


    “那日,我迷路的前後,有什麽奇怪的事或者不對勁的地方嗎?”陸惜之問道。


    奇怪的事?


    “母親,你一定好好想想,這對我真的很重要。”


    李文君看著陸惜之認真緊張的樣子,歎了口氣,“原本,我們都不願意再提,隻當是不小心讓你遭迴罪,這災消了,也就作罷。但看你現在這強脾氣,跟你爹當年真是一模一樣。”


    那日,本來天氣晴好,到了林夫人家,女眷們都開心的在兩個院裏賞花作詩,擲骰玩樂,一派和樂融融。可午食剛過一半,這六月天孩子臉似的,說變就變,轟隆隆就下起暴雨來。眾人便紛紛遣了小廝迴家取傘。等待的時候,大家又興致勃勃的行酒令,不勝酒力的陸惜之開始有些微醺,跟身邊主母打了聲招唿就搖搖晃晃到淨房去了。


    直到大家快散了,仍不見陸惜之迴來,李文君不放心,趕緊帶著丫鬟去尋她,這林家說大不大,偏有兩個分開的花園子,李文君和丫鬟一頓好找也沒看到陸惜之的影子。林夫人安慰她,尋思是不是吃醉了酒,隨便進個屋歇著了,就挨個屋的找。


    李文君和陸惜若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一個大活人居然憑空消失了。


    又過了快一刻鍾,才見廖伶俐攙扶著陸惜之從後院竹林走過來,陸惜之當時從頭到腳都濕漉漉的,渾身都在哆嗦,丟了魂一樣,不管問什麽都不說,嘴裏就念叨著林,林…


    林夫人見狀趕緊讓人煮了薑茶,又拿了一套林家姑娘的衣衫讓她換上,外加一條棉毯裹在外麵,眾人見狀也沒了玩耍的興致,紛紛告辭。


    接下來,就是三日的昏迷。


    林?陸惜之嘴裏說的‘林’是什麽意思?莫非是竹林?


    終於知道了當日的來龍去脈,陸惜之抓緊時機,接著問道:


    “母親,那日你見到廖伶俐扶著我,她的表情是怎樣的?有沒有害怕或者著急?”


    “她…”李文君目視前方,似在迴憶。


    隔了一會又搖搖頭,“伶俐那日也跟見了鬼似的,但是你想想,你渾身都被雨淋濕,她扶著你也沾了一身,能不發抖嗎?”


    陸惜之沒有說話,試著努力撥開腦子裏那片迷霧,為何偏偏是廖伶俐?


    她努力再次引導問話:“母親,你再想一下,廖伶俐還有沒有說了什麽?”


    “她隻說在後院發現你醉倒在竹林邊。”李文君若有所思:“竹林離著淨房還得繞個很大的彎呢,都快到林府後門了,若真說有什麽奇怪的事,就是這個了,你怎麽會去那呢?”


    後門?


    大雨,喝醉,淨房,後門…


    對了!


    “母親,廖伶俐手上是不是還拿著傘?”陸惜之激動的抓住主母的手。


    李文君被她的情緒感染,用力迴想了一下,突然,好似也很激動,“對,她手上還有兩把油傘。之之,你怎麽知道?你都想起來了?”


    陸仲廉看著母女倆你一言我一句說得歡,頓時放下心來。


    說起那日看見母女二人扶著虛弱的陸惜之失魂落魄的迴來,還以為女兒遭遇了歹人欺負,差點就要去林家拚命,煎熬著待醫婆一番仔細檢查,確認女兒完好無損,一家人這才定下了心。


    要說對林家不介意那是假的,事後林員外雖也攜家眷登門道歉,卻仍是讓陸仲廉對林家生了嫌隙,倒是廖家的探望,讓他深受感動,對廖明理的大女兒也是感激得很。


    “父親,母親,我聽你們說過,林家事後也曾來過家裏,除了道歉,他們還有沒有說起別的事。”


    “你林伯母給你帶了不少補品,有幾支參啊甚是不錯,就是你爹這脾氣啊,差點直接把人轟走。人家林員外為這事,還專門辭退了一個門房和一個丫頭。”


    “辭退了兩個下人?”


    “可不是麽,不過那丫頭是自己走的,林家立馬就同意了。”


    整件事就快串聯起來了,陸惜之需要去林家再確認一件事。


    “母親,可否帶我去一趟林府?”


    “什麽?”陸仲廉站起身,想狠狠甩一把寬袖,又發現自己隻著中衣,在李文君調侃的眼神中,假裝拍了拍桌子,“去那幹什麽!那林家差點害你丟了性命,你還往前湊呢。”


    “爹!我覺得那次出事,跟林家沒有關係,鬼門關裏走了一遭,我可不想病得不明不白的,若是真有歹人想害我,應該更要查清楚防著才是!”還有你的親閨女,是真的被害死了!


    這…


    “父親,我推測,那時暈倒不是偶然的,去林家自然有我的原因,還有,我不相信廖伶俐。”


    陸仲廉夫婦從沒想過有人想害自己的女兒,這孩子懷疑的還是廖家。


    “你,你懷疑廖家?”


    “爹,有些事,我還不確定,但廖家跟這件事有八九不離十的關係。”


    “老爺,雖然我不知道之之為什麽這樣說,但我也同樣認為林家跟這事無關,林菁菁與我二十年手帕交,互相交心知底,之之那天,有可能不是因為醉倒,而是其他的原因。”


    陸仲廉頗有些頭痛,一方麵覺得母女兩多心,一方麵又害怕萬一真是女兒懷疑的那樣,那跟廖家的婚約,豈不是推她進火坑。


    “你們母女同去,我不放心,咱們一起去!”


    “多謝父親母親,我這就去外麵等著。”


    咕咕咕……


    夫婦二人眼睛看過來,陸惜之這才想起,自己一整天沒吃東西了,還真是勞碌命,都轉世投胎了,還跟在刑警隊一樣拚。


    李文君招來了丫鬟,讓廚房趕緊做了碗雞蛋麵,陸惜之狼吞虎咽的吸完,嘴都沒抹,兩隻手一邊一個,架著父母出了門。


    剛走出門,準備上馬車,眼尖的陸惜之撇見站在街對麵的王遠之。


    讓父母稍等片刻,陸惜之跳下馬車,來到街對麵:“王仵作,你這是在等我?”


    “正是!我已經同趙捕頭說明了你的計劃,他不同意。”


    “我早料到了,這樣吧,我現在急著去一趟林府,你先迴衙門等我,我親自跟趙捕頭申請!”說完迴頭走了兩步,想起了什麽:


    “還有,我認為還應該再加一個嫌疑人,等我從林府確認過迴來就知道了。”


    迴到馬車的陸惜之,又開始沉思默想,陸仲廉作為父親到底忍不住。


    “之之,剛才同你說話的男子是誰?”那人好麵熟。


    正在拚湊案件的陸惜之頭也不抬:“王遠之。”


    果真是他!他女兒,怎麽跟一個仵作這麽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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