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邊有了白韶羽,又有王大吉,沈錢錢一下子就覺得自己有底氣了,也開始喜歡貧了。其實她說完這番話後,心裏也納悶的很,自己為什麽那麽介意蘇洛奕和那個黛月呢?


    他們兩個,一個是失了妻子的男人,一個是青樓的女子,這兩個好像跟她八竿子打不著關係的,她這嘴怎麽就那麽賤呢?


    白韶羽聽到這麽說,噗嗤一笑,寵溺的刮了刮她的鼻子,含笑道,“淘氣!”


    沈錢錢被他這舉動雷了一把,抿唇不再說話。


    倒是劉伯因為這話,便又抬眼看了下沈錢錢,眼中似是有一絲的疑色閃過。這姑娘說話的嗓音、口氣怎麽跟逝去的王妃這麽像?


    以前沈錢錢還在王府的時候,他跟她的關係不錯。對沈錢錢的印象很好。


    心裏這麽一想,他就深深的看了站在白韶羽身邊的沈錢錢一眼。


    蘇洛奕見她不領自己的情,抿唇笑了笑,心裏有一絲的別扭,但又很快的消逝。撐開手中的油紙傘,一腳踏出屋簷,上了馬車。


    劉伯又匆匆的瞥了一眼沈錢錢,眼中雖有疑色。但又說不出什麽話來,便隻能跟在蘇洛奕身後上了馬車,拿起鞭子,駕著馬車調轉頭離開。


    雪一直下,馬車在雪地上碾壓,留下兩道車痕,但又很快的被雪覆蓋住了。


    沈錢錢看著那遠處的馬車,目光緊了緊。


    天空飛過一隻沒有去過冬的鳥,但很快的又消失,仿佛從來不曾出現過似的。皚皚的白雪覆蓋在天地之間,似也蓋住了一些不為人知的秘密。


    天地之間,皚皚白雪。枯黃的枝幹上掛著晶瑩的冰淩,官道兩邊的葦草也被白雪埋沒。不遠處草舍上,覆滿了雪,有些草舍甚至直接被雪壓崩了,現出幾段殘垣。


    官道上,沈錢錢坐在車上,正掀簾偷偷的向外張望著。馬車裏,王大吉埋首啃著一個已經冰涼透的雞腿,白韶羽依靠在馬車裏,閉目養神。


    他們已經在路上走了三天三夜了,這越往南,雪下的越大。沈錢錢見到的景色也更加的荒涼。昨天晚上她偷聽白韶羽和王大吉兩人聊天,他們都說天寧國的南部地帶因為這場雪,可能直接鬧雪災。


    都說瑞雪兆豐年,隻是這雪要是下的多了,這地裏的莊稼就可能直接凍死了。而且據說天寧國的南方,整個秋天也都在鬧蝗災,許多靠糧吃飯的農民顆粒無收,冬天再來這麽一場雪災,那可真謂是“雪上加霜”了。


    沈錢錢的胳膊被人撞了一下,她低頭一看,發現她的眼前已經驀的出現了一個雞翅。她笑著伸手接過那個雞翅,對著王大吉說了聲謝謝。


    王大吉撇撇嘴,不屑道,“客氣啥。”


    沈錢錢接過雞腿,低頭啃了起來。她被這兩人帶離了京城,這三天來他們幾乎都是在路上度過的,所以肚子的溫飽問題便成了關鍵。不過好在,小白韶羽為她準備了許多好吃的點心,當然王大吉他也給自己準備了許多好吃的,用一個土甕裝著他從街市上買來的那些烤雞烤鴨,他每天就抱著那個土甕度日子了。


    中途,他們的馬車停下來時,王大吉又補充了許多吃食。所以在這吃食方麵,他們兩人倒真的沒有虧待過她。


    白韶羽緩緩的睜開眼皮,看到他們兩人並排坐著啃東西,他嘴角微抽。心裏暗自感歎緣分的奇妙,這樣的兩個人居然也能遇到、湊在一起,實在是……王大吉喜歡吃雞腿,但沈錢錢更鍾愛雞翅;王大吉吃魚的時候最討厭吃魚頭,沈錢錢卻說吃什麽補什麽,她包下魚頭;王大吉吃菜時不喜歡大蒜,這點兩人倒是一致……怎麽說呢,這兩人是和諧的統一體吧。這樣的兩個在日常生活中常常會為一件事情吵架,不過兩人一上了飯桌,那就意外的和諧。


    彼時,看著他們啃東西的模樣,白韶羽嘴角勾了勾,向上彎起一個好看的弧度,心裏暗想,“錢錢能和大吉平安的相觸,這樣到了龍翼國她也不會感到太過的孤單!”


    前頭駕車的車夫突然掀簾,看到王大吉那沒有形象的吃相,那車夫一窒,視線迅速的從王大吉的身上的掠過去,開口恭敬的對白韶羽道,“白公子,外麵的風雪好像越來越大了,等下我們要經過這次受災最嚴重的霞光鎮,到時候場麵可能會有些……白公子,你們要小心些。”


    其實迴龍翼國的方式有兩種,要麽船運,要麽走官道。現在是寒冬季節,湖裏早就結冰了,船是行不了了。他們隻能走官道了。不過走官道也有兩條道路,這次他們選的是近路,這路距離短,如果路上沒有意外,大概十天左右就能迴到龍翼國了。


    但不料,這次的暴風雪讓江南一帶一大片地方都遭了災。這霞光鎮又是重災之地,等下馬車經過霞光鎮的時候,萬一出了什麽意外……那他這當車夫的就複不了命了。


    白韶羽習慣性的從袖子裏抽出自己的長扇,唰的一下攤開,扇麵上繪著幅大氣的潑墨山水。


    他對那車夫點了點頭,代表自己知道了,會注意的。


    車夫該交待的事情已經交待外了,便又專心的駕駛馬車來。馬車的車輪軲轆的在官道上行駛著,很快的就看到了“落霞鎮”的路牌。


    沈錢錢吃完自己手中的雞翅,白韶羽笑著把自己貼身的手帕遞給她擦手。沈錢錢笑笑,也不扭捏直接拿起來聞了聞,動作幹脆的擦了擦自己油膩膩的手。


    她撇了撇嘴角,想到車夫剛才說這霞光鎮是受災最嚴重的地方,而她和王大吉竟然還蹲在馬車上啃著雞翅。她心裏暗唿罪孽啊。


    她想了想,最後還是把自己心中的疑惑問了出來,“我剛才聽你們說,這霞光鎮是受災最嚴重的地方,那朝廷沒有派人來賑災嗎?”


    白韶羽抿了抿唇角,眸色閃過一絲薄涼,沒有開口迴答。


    倒是一邊的王大吉嗤笑,開口道,“這天寧國的老皇帝自己吃香喝辣的,哪裏還有閑心去管底下的一幫小老百姓。退一步說,即使天寧國的皇帝有心賑災,下麵的吏治**,國庫裏撥出的款項也會被那般狗官給貪汙去了的。沒辦法了,這霞光鎮的百姓也隻能自求多福了。”


    沈錢錢第一次聽人這麽評價天寧國,這跟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在京城裏,白韶羽總帶他們住最好的地方,吃最好的菜,生怕讓她委屈,所以她看到的、接觸過的,都是豪華奢侈的場景,她以為這天寧國的國力不錯呢。


    但王大吉今天這番言論,讓她突然同情這霞光鎮的那些災民了。


    馬車還在軲轆轆的走著,沈錢錢因為王大吉的那番話對車外的世界更加好奇。她正準備掀簾見識下霞光鎮的受災場景。馬車突然一個趔趄,像是被什麽東西磕了一下,一個顛簸,沈錢錢身子習慣性的向前傾,而她的正麵前正好是一堵車璧。


    就在她感覺要撞到的時候,她感覺自己腰上突然纏上一隻手,那手一用力,把她向後扯,這才讓她幸免撞在車璧上。


    而旁邊的王大吉顯然就沒有那麽好的運氣,他身子脫力,一下子就磕在車璧上,痛的他直咧牙。


    沈錢錢仰頭看向白韶羽,正要開口感謝他時。馬車外的車夫又掀簾略帶急迫的叫喚著白韶羽,“白公子!”


    白韶羽驚覺他語氣的異常,立刻把沈錢錢安頓好,然後掀簾向窗口看去,神情一下子變得嚴肅無比。沈錢錢好奇,餘光也略微的向窗外的世界瞟去,心下一唬,忍不住的倒吸了一口氣。


    隻見車簾外的世界可以用一本書的書名來概括了,《悲慘世界》!入眼所及,到處是瘦的皮包骨頭的災民坐在地上或者著是匍匐的躺在地上。有些年老的人直挺挺的倒在雪地上,那樣子像是已經沒得救了,人群中隱約的還聽到嬰兒的啼哭聲和婦女的抽噎聲。


    而當那些人看到他們行駛的馬車時,皆用麻木空洞無神的眼睛看著他們,那眼光讓沈錢錢頓感不適,心裏隱隱的有些同情他們。


    王大吉也向外瞥了一眼,眉梢微微一皺,側頭看向白韶羽,“看來這情況比我們想象的還要糟糕。這天寧國的皇帝難道就真的不理會自己的子民了嗎?”


    白韶羽眯著眼望向車外的世界,狹長的桃花眼眨了眨,眸光動了動,最後還是下下了什麽決定似的,迴頭吩咐那車夫,“快!趕緊駕車,快點離開這裏。”


    沈錢錢眉尖一蹙,低聲道,“我們就這樣走?”好像有些不合適吧,這些人看起來很可憐。


    白韶羽現在沒時間和沈錢錢多話,他隻是決然道,“對!我們快點離開這裏!”他話一說完,立刻向旁邊的王大吉投去一個眼神,王大吉會意,連忙動作把車裏的包袱都背在自己的身上。


    沈錢錢看他們這副像逃荒的模樣,又看看外麵那些已經幾天沒有吃飯的饑民,心裏一時彷徨。


    一個年輕的少婦抱著還在繈褓中的嬰兒,顫抖著自己的手,擋在馬車上,哀求道,“幾位行行好,給點吃的……我已經好幾天沒吃了……我的孩子也沒有奶水了……”那少婦聲音嘶啞粗糲,唇瓣早就裂開好幾道傷口。


    沈錢錢一怔,望向她懷裏的嬰兒,那嬰兒一動不動,似是已經……沈錢錢這般想,心裏對這個少婦更加可憐,心裏暗自痛恨無為的朝廷。


    “快走!我們也沒有吃的!”王大吉大聲的吼著,“快點走開,我們自己也沒有吃的。”說罷,王大吉一把躥出去,迅速的替換下那個車夫,揚起馬鞭便要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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