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點點頭,“好,我一會兒帶你去吧,我們不知道他叫什麽名字,所以就沒給他立墓碑,既然你是他的家人,你就……就給他立一塊吧。”


    江斯月輕輕點了點頭,“好。”


    聽著江斯月僅僅隻是說了一個字,就滿是顫音,老人也不忍再看,“後生,老頭子我在外麵等你,你穿好衣服,咱們就去吧。”


    後山的荒坳裏,一座土堆上已經長滿了密密麻麻的青草。


    老人看到這裏,忍不住說道:“兩個多月了,他墳頭的草都已經這麽長了。”


    江斯月遠遠地看著那種孤零零的土堆,一時之間都不敢向前了。


    他心裏害怕極了,他的雙腿都在發軟,隻要走過去,那他這輩子就真的再也沒有阿燼了。


    老人見他停下了腳步,疑惑的看向他:“走啊!給他除除草也是好的。”


    江斯月胸前沉痛極了,隻覺得自己唿出的每一口氣都伴隨著一陣疼痛。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腳步重新邁開。


    很快就來到孤墳前。


    他看著墳上綠幽幽的一片,忍不住伸手將野草一點一點,一根一根地慢慢拔著。


    墳頭上一朵粉色的小花冒出了一個小花苞,看上去含羞帶怯。


    江斯月將所有的野草都拔除,隻留下了那一朵粉色小花。


    他看著那朵花,總覺得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像是他的阿燼一樣羞怯,卻又不像他那樣活潑茂盛。


    他想,他的阿燼離開他的這幾年,肯定變了許多,既然那麽喜歡和小孩兒玩的話,肯定變得活潑極了,話肯定也更多了吧。


    江斯月看了看這個小土坳,又看了看周邊荒涼的山坡,心裏忍不住又是一陣酸痛。


    “後生,這是木板和刀,你給他簡單地雕個碑吧。”


    江斯月慢慢接過木板和刀,卻遲遲下不去手。


    雖然種種跡象都表明了眼前的孤墳躺的就是他的阿燼, 可是……可是萬一呢?


    萬一不是呢?


    他抱著最後一點僥幸心理,極力地想要反駁,想要找出那麽一丁點兒的證據來證明一切都錯了。


    這裏躺的不是他的阿燼,他的阿燼可能生活在這世間的某一處,其實隻有他一個人,也是無憂無慮,也是無病無災的。


    老人站在墳前,忍不住說道:“他雖然生了病,喜歡看戲,但他還喜歡一個人呢。”


    江斯月腦子裏的最後一根弦“啪”地一聲徹底斷了。


    “喜歡……什麽人啊?”他的聲音都在顫抖,拿著木板的手也突然脫力了。


    “我也不知道是什麽人,反正就是一群人在台上你來我往的演著,他說他喜歡一個演將軍的人,臨走之前,他還說許久沒有機會看,特別喜歡那人可以來咱們燕城呢。”


    “啪!”


    一滴淚砸到了木板上。


    是嗎?


    是!


    可是他要相信嗎?


    不!他不想相信!


    他的阿燼肯定還活著!肯定還活著!!


    這個墳堆裏不是他的阿燼!


    對!不是!


    江斯月努力地說服著自己,不要相信!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麵前的墳堆,轉身就跑,不是!他的阿燼沒有死!


    他的阿燼隻要在他心裏,他就沒有死,墳堆……墳堆……是時瓊的弟弟,不是他的阿燼……不是……


    老人見他跑了,震驚極了,這怎麽就走了??不說遷墳了,至少墓碑得立一塊啊!


    見江斯月已經消失在了盡頭,老人才突然意識到他的那袋銀子還在自己懷裏呢!


    他剛想準備去追,腳步卻又突然頓住,他摸了摸錢袋,又看了看眼前的孤墳,隨後將錢袋往自己衣袖中藏了藏。


    十幾天後,孤墳被修葺了,不止有了漂亮的墓碑,墳堆也用石磚仔細堆砌過了,看著像是一棟精美的小房子。


    老人看著眼前宛如新生的墳墓,輕聲道:“既然他來了,又走了,也不管你,那爺爺就用他留下來的銀錢給你重新修了家,這個肯定比你在村裏的那個破茅屋好上許多,你也別念著人家了。”


    另一邊,江斯月也迴到了京都。


    看著他失魂落魄的樣子,大家也都默契地沒有發問。


    一看就是沒有找到,和以前迴來時一個模樣。


    大家也都習以為常了。


    迴到自己的臥房,江斯月愣愣地取出抽屜裏的一本畫冊,裏麵畫的全是一個人,由一開始泛黃的紙張到最後一張時,還帶著新鮮墨水味。


    一頁一頁翻看著,裏麵的少年慢慢畫得越來越精致,越來越傳神。


    江斯月看著畫冊上一個又一個勾著淺淺笑意的時燼,臉上滿是笑意,目光癡纏而又滿含眷戀。


    翻到最後,看著空白的紙張,他突然又想起了那座荒涼的孤墳。


    他猛地睜大雙眼!手中的畫冊“啪嗒”掉在了床邊,他像是看到了什麽恐怖而又可怕的東西,然後快速縮進被子裏,拉著被子緊緊將自己包裹住。


    嘴裏嘀嘀咕咕地念叨著。


    “阿燼沒有死!那不是我的阿燼!阿燼沒有死!沒有死……”


    他眼睛空洞洞的,眼眸黑沉。


    隨後被子裏猛地伸出一隻手,迅速將床邊的畫冊拽進去。


    江斯月將畫冊放到嘴邊親了一下又一下,然後又緊緊將它抱在懷裏,“阿燼……阿燼……我的阿燼啊是不會離開我的,對不對?”


    聽著寂靜的四周,他接著又道:“嗯,我聽到了。”


    相府內,時瓊看完手中的信,眼眸因為震驚,顫了顫。


    他忍不住又看了看信上的那個地址,費力地咽了咽口水。


    “來人!!來人!”


    很快護衛紛紛跑了進來。


    “大人,有何事吩咐?”


    時瓊咬了咬牙,“有二公子的行蹤了,在……燕城!備馬備車!即刻出發!”


    眾人驚訝地紛紛抬起頭,隨即連忙齊聲道:“是!”


    等眾人離開,時瓊死死攥緊著手裏的信紙,“阿燼啊,隻要你迴來,阿哥什麽都聽你的,什麽……都聽你的。”


    時瓊帶著眾人一路上快馬加鞭,隻用了五天的時間就到了燕城。


    又過了幾天,一隊身穿白色喪服的隊伍從燕城的那個破舊村莊一路迴到了京都。


    孤墳裏的屍骨被帶了迴來,時瓊一路上麵無表情。


    直到屍骨重新下葬,他眼尾已經通紅一片。


    除了江斯月,秦家所有人聽到動靜,都來了,他們淋著細雨,看著棺槨被相府的人抬著遠去,他們才反應過來。


    李三娘愣愣地低語道:“我們阿月要怎麽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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