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阿婆長年腰骨背部疼病,夜裏睡不著的痛苦,有時嗷嗷的鬼叫聲,驚得村民們心生恐懼和嫌棄。有些人認為撞邪了,親戚好心請來師父看過,無濟於事。


    走到院子裏,諶子龍舉著手電筒:“感覺屋子陰氣重,好像有髒東西。”


    “屋內還有很多蛇,你不要進去。”


    他恐慌地低聲:“屋裏有蛇了,怎麽還敢住人!”


    “不知道。”


    兩人在院子的腳步聲和說話,驚動迷糊的曹顯旺。他拉亮電燈後,拖著瘸腿出來開門。


    “衛警官,我以為你不敢來。”


    “咱們約好,肯定要來。”


    燈暗淡暗的屋內,打掃整潔卻潮濕陰冷,彌漫一股濃烈的草藥味。


    正堂的桌前抽屜裏,存放不少的杜仲和甘草。


    諶子龍過度驚悸,不敢獨自留在外麵,渾身發冷顫抖,頭皮發麻跟在我身後。


    狹窄陰暗的房間裏,擺著簡易的單人木板鋪,懸掛著一張淺白絲網的紋帳。


    借著朦朧的燈光,薑阿婆睡在床鋪上蜷縮身體,發出疼痛的哀叫聲,好像唿吸困難,又似肚子疼痛難忍。


    滿頭發白蒼蒼,皮皺麵枯的布滿老年斑,雙眼深陷,皮包骨頭的尖瘦,似一具骷髏頭。大凡年老病死的老人,多數像她的枯槁模樣。村裏人過度害怕,叫她晚上不要走到村裏,免得驚擾恐嚇到孩子。


    站在薑阿婆的房間裏,冷嗖嗖的煞氣重,宛如鑽進陰森恐怖的地獄。


    老生病死無常之災,誰都無法擺脫厄運。


    眼看病痛的老人家,苟延殘喘奄奄一息,想到將來我也會如此,甚至比她的下場更淒慘。


    假如死期到來,冥冥遊神將來勾魂,


    但願我將來年老快要病死時,沒有髒肮沒有痛苦。


    願我在美妙的春夢裏,安然而逝。


    願我無病無災,麵帶微笑的離去。


    願我身心輕安,坐於金剛禪定之中往生極樂。


    子龍跟在我的身後,惶恐不安的顫抖:“旺哥,你老媽好像快要死了。”


    阿旺習以為常吐著濃煙:“前年她就這樣,村裏人一直說她活不了兩個月,結果一直拖到現在。”


    “當年我奶奶生病了,吃不了東西饑得麵黃肌瘦皮包骨頭,就跟你媽媽一樣,沒過多久就走了。”


    “巴不得她早死了,一了百了,免得整夜整夜痛苦叫喊。”


    諶子龍見過年老快要病死的外婆外公,還有奶奶臨死前的慘狀,見怪不怪。


    帶著一陣憐憫的觀察,我問:“她吃什麽藥?”


    “老媽自己去摘來的草藥,說是治療風濕和腰傷。”


    “她有沒有說做過醫生?”


    “當年我剛十五六歲,有次跟她去山邊摘草藥,聽說學過醫。老媽說舊社會兵荒馬亂,內戰外侵國家動-蕩,她沒有心思學醫,跑去當兵保家衛國救國救民。”


    “她還說過什麽?”


    曹顯旺柱著拐柱的茫然,搖搖頭:“我就記得她以前說學過醫,當過兵,其它的就不知道了。”


    “她生病了有沒有去醫院檢查?”


    “沒有,沒有錢她不願去。前年五月份,我跟老媽說,她的腰骨疼痛嗷嗷大叫,村裏人擔心她快要死了,開會討論替她操辦喪事。老媽就跟我說,當年她開槍打死不少人,還把地主富商們關在鐵籠子裏踢打虐待,讓他嗷嗷嗷大叫像癩皮狗一樣。現在輪到她疼痛嗷嗷嗷大叫,那是遭到報應。”


    村裏人的猜測說得錯,而且,她同樣認定自己是遭到報應!


    子龍倍感困惑:“她打死誰了?”


    “戰場上,她帶領女兵連跟大部隊去解-放東山,路上打死不少敵人。她是學過醫的,當時傷員太多團長叫她改做醫生。老媽說,她在戰場上做軍醫,傷得嚴重救不活的,都被她開槍打死。”


    戰爭年代瘋狂殺-戮,人命不值錢,如同那渺小的螞蟻,無人去追究無人去憐憫。


    我追問:“你哥是不是被她掐死?”


    “生下來沒眼睛腦門不正常,老媽不忍心送走他。我哥是要正常的,老媽也不會這麽歹毒。”


    第一任丈夫死在戰場,二婚老公被石頭砸中腦袋冒出窟窿洞,三婚丈夫癱瘓瘋顛生活不能自理,兒子剛生下殘缺不健康,換成別人聽天由命悲傷自憐,她卻殺伐果斷毫不手軟。


    許多人對麵對傷病癱瘓的家屬,內心怨恨巴不得早死,卻因害怕道德和良心的遣責,不敢動手送上路。這叫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不如快刀斷亂麻。


    表麵上,看似手段狠毒硬心腸,實際上悲傷到極限,無奈之下不得不做出選擇。


    從火坑裏拿來燒黑的鍋蓋,我對著嗷嗷嗷而叫的薑阿婆,往頭上敲幾聲。


    鍋蓋發出的當當響聲,驚得屋內外一陣恍動,疑似地震的晃動,屋頂和牆壁左右搖晃,揚起陣陣塵灰煙霧。


    幾條躲藏在床鋪底下的黑蛇,借著燈光鑽進牆壁的縫隙裏,滑溜溜的逃竄。屋頂上密密麻麻的黑鳥,受到響聲驚嚇而揮拍翅膀,紛紛逃離。


    兇神邪靈前來聚集,想必是冤魂惡鬼想來索命!


    薑阿婆還能苟延殘存活下去,可見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整個屋內外盡是黑蛇黑狗逃竄的響聲,驚得他倆臉色慘白,大氣不敢發出,眼神勾勾瞅著怪物逃離。


    很快,薑阿婆逐漸安靜下來。


    拿出早有準備的錄音機,希望對她進行提問,了解詳細的個人情況。


    我假裝是她兒子,開口問:“媽,德哥是誰?”


    手臂被輕搖的叫醒,她神誌恍悟:“德哥,德哥,莫忘俺,莫忘諾言。德哥,俺快要死了,你要把俺帶迴家。”


    “德哥叫什麽名字?”


    “陸永德,死在全道嶺。很多人戰亡了,俺找不到他的墳墓。德哥呀,你入夢來把俺帶迴家。”


    年代久遠的戰亂時期,估計沒有檔案,最好是打聽最近三四十年的往事。想要得到官方承認,必須有名有姓有檔案。


    我提高嗓門,急切道:“媽,橫哥是怎麽死的?”


    “他去考察水庫,被石頭掉下來砸死。”


    她啞門沙啞含糊不清的講了當天的經過,橫哥做為綻縣的代理縣長,帶隊去英山水庫考察。


    當年官方征召大量的民力,去開山挖石興建英山水庫,避免長年水患危害兩岸的村民。


    此時,天空陰沉沉的低垂,幾百名工人在拉運石塊和水泥,忙碌的興建大壩。


    橫哥來到水庫大壩視察,檢查施工質量。


    突然,高聳大壩的頂端,有塊石頭掉墜下來,當場砸中他的左側腦門。他慘叫一聲,血液橫飛染紅他身上深藍中山裝,還染紅身邊陪同的人員。


    聽到丈夫的慘叫聲,人群的尖叫暄嘩,薑阿婆親眼看到丈夫倒在血泊中,眾人手忙腳亂,扛著往吉普車方向跑去。


    在縣醫院搶救三天三夜,逐漸蘇醒,卻意識混亂模糊。由於傷勢嚴重,醫院建議拉迴家裏做好喪事。


    她把丈夫拉迴家裏,夜裏經常發瘋的叫喊。橫哥有時學狗汪汪叫,有時威脅要打死人,有時痛苦的慘叫哀嗷,有時發出的女人幽怨哭哀聲,有時瘋癲跳上竄下,有時過於痛疼哭天喊聲,夜夜慘叫驚恐不安。


    薑阿婆不忍丈夫的苦楚疼痛,選擇掐住脖子讓他窒息,希望助他擺脫痛苦。


    屍體安葬在縣城西郊的莫離山底,一處低矮的山坡。


    出葬的中午,天空飄起大雨天暈地暗,狂風吹刮飛沙走石。


    抬棺的路上濕滑,幾次棺材墜落破損,穿上新衣的屍體掉到泥坑裏。深挖的泥坑裏,堆滿積水。


    山上石塊墜落,草木憤怒,黑鳥襲擊。


    次日雨停了,薑阿婆想去亡夫墳前上香獻花,來到山邊的草叢,看到泥墳前爬滿密集的黑蛇,高抬蛇頭吐著叉子,恐慌得她精神失常的暈眩,口吐白沫的語無倫次,陪同的親戚趕緊把她扶迴家。


    她患上嚴重的精神病,不吃不喝傷心哭啼,人影憔悴有輕生的念頭。


    有天中午下起滂沱大雨,烏江河裏暴發洪水,咆哮奔騰,席卷黃泥樹枝滾滾奔流。她精神恍悟在大雨裏奔跑,來到行人稀少的西山橋,攀爬過橋麵跳躍下去,伴隨湧怒的洪水滾滾消失。


    她感覺做一個奇妙的夢境,夢見德哥在叫喊她,把她救到岸邊安慰,叫她去重新嫁人好好活下去,等到災難消除了,下輩子他們會在天上重逢。


    等到她清醒過來,發現躺在別人的家裏,是一位下河捕民的漁民救了她。


    薑阿婆惦記起德哥夢裏說過的話,哀求漁民送她去夏濱省。


    漁民的大兒媳姓曹,娘家在華鼎市宏江縣農村,家裏有個弟弟尚未成親,就把她帶迴去嫁給曹庭安。


    “德哥救了俺,叫俺嫁人活下去,下輩子在天上相見。”


    講述到夢中相見的德哥,薑阿婆情緒過於悲傷,哀叫哭啼,淚水汩汩,從深陷的眼眶裏湧出。


    她的身體很虛弱,長期處於疼痛和營養不足,很快犯困暈睡過去。


    天亮了,太陽照亮整個村莊。


    薑阿婆在沉睡中蘇醒過來,虛弱得有氣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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