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密的灌木叢山邊,靠過玉米坡的埂邊,有許多新埋的死人墳,彌漫出濃濃的屍臭味。或許是埋死人的地盤,有些坡皮果林遭到拋棄荒廢,雜草叢生。


    有條開辟出來的碎石道,可以開著三輪摩托車上去。


    我背著工具袋,觀察路麵的車輪:“是誰修的山路?”


    “蕭靖賢生前修的山道,山那邊有處平坦的狹穀,他們在裏麵種玉米種果樹。”


    難怪會有明顯的車輪痕跡,可以騎車進入山穀。


    “任叔,你受傷了就不用上山。”


    他朝左腳示意道:“前年扭傷了,傷得不嚴重沒事的,可以爬山。”


    陸乾擔心他人老,特意幫他拿過手裏的水壺。


    清早的陽光燦爛,白天浮雲,晴空萬裏。


    走到半山腰間,居高臨下瞅著玉米地,還有滿山遍野的墳墓。


    前方的珈羅山隔著兩座低矮的山峰,距離不算太遠。如今遠遠瞅去,看到叢林茂密,不知那棵千年古柏樹在哪裏,也不知道那座金碧輝煌的宮殿在哪裏顯跡?


    假如今天找不到,改天再叫遊海龍作伴尋找。


    坐在石塊旁休息,看到灌木叢茂密,我生怕點煙會發出火災不安全,把煙收迴去。


    山野的叢林茂密,風景秀麗,迎著東風吹拂,心曠神怡。


    任叔年老體弱,累得氣喘籲籲,灰襯衫的後背濕透。


    他唉聲歎氣,滿臉皺褶:“人老了,真是不中用,剛走那麽點山路就累壞。”


    我擦拭過額臉的汗水,問:“山下有許多老墳,是哪個村來埋的?”


    任叔指著不遠處的河流,道:“原來的珈羅村在河灣處,死人了會扛到這裏埋葬。當時人多地少經常打架鬥毆,後來搬遷到現在村子去住。你看左側那一棵槐樹旁,成片墳墓就是我們任家的祖墳,埋了六代前輩。旁邊的新墳上擺有鍍金的大花圈,竹棍上頭懸掛紅白紙,就是我老婆的墳墓,去年底去世。”


    “怎麽去世的?”


    陸乾口渴得拿過水壺仰喝,胖臉汗濕:“嫂子生前患上高血壓,突然腦溢血死了,死得太快了,沒有征兆。”


    “哎,看到老婆的墳墓,忽然迴想第一次相親約會的情景。當年家裏的房子破舊人多嘴雜,帶著老婆去山邊的草叢約會。那個場景,我還是記得清楚。現在看到它的墳頭長滿雜草,感覺時間過得太快了,轉眼之間就過了五十多年。”


    俯瞰長滿雜草的墳墓,擺放花圈在陽光下泛起金光。


    可以想象當時年少青春,兩夫妻初次相見相戀,約到玉米地旁的草叢裏,是何等的麵朝大海春暖花開。轉眼歲月摧殘,人老死掉天人相隔。


    陸乾咧著尖嘴嘿嘿訕笑:“前幾年你還說,你肯定死在老婆前麵,結果她先走了。”


    “一般男的都是短命早死,我就跟老婆提前交待遺言,要是我死了裝殮進棺材,就得備上三瓶自釀的桑葚果酒。死了不怕做鬼,就怕沒得酒喝。”


    陸乾拿過毛巾,替他擦拭額臉上的汗水:“輝哥,你膽子真大不怕死。”


    任叔豁達自在,不畏生死:“以前送走爺爺奶奶,送走老爸老媽那一代長輩,現在輪到我們這一代人,唉,誰都逃不掉。我都提前跟老婆約定,就想著死在老婆麵前,先去陰間蓋好房子再來迎接,結果她先走了。”


    我羨慕的問:“你倆生前是不是感情深厚?”


    “新婚的前幾年算是恩愛,趁著沒人了總會做那檔事。等到生下孩子,夫妻開始為雞毛蒜皮的小事吵架。雖說吵鬧也有恩愛,老婆五十七歲了,她還懷上身孕。”


    “有沒有生下來?”


    他咧嘴訕笑喝著鮮橙果汁,罷了罷手:“當時兩個兒媳都懷著身孕,她做家婆的還懷上身孕,村婦們知道了都笑話她,笑她跟兩個兒媳搶生孩子。兩個兒子兒媳丟臉難受,女兒就帶她去縣裏做了手術。老婆沒臉留在家裏,跑去縣城跟小女兒住。”


    “以前每家每戶都生六七個孩子,家婆跟兒媳同時生孩子也很正常。”


    “她搬去縣城住了,我掙到的錢都給她保管,夫妻倆的感情就是平平淡淡,不好也不壞。老夫老妻了,已經沒有那種想法。”


    “她去世了,你有沒有想過再找老伴?”


    “當年老婆去縣城住,兩個兒子兒媳都搬去外麵。平常就我一個人在家做農活,晚上一個人無聊,隻能這樣。”任叔嗬嗬的訕笑,口氣無奈的搖頭,“六十二歲時侯,我去喝喜酒迴家,老眼暈花摔倒在樓梯口,昏迷了一天一夜。當時剛入冬天氣冷,我暈倒冰僵得差點死掉。我大哥撬門進來送去醫院搶救。一個人住在家裏太危險,死了沒人知道,我就跟阿乾做搭擋互相照顧。”


    雖然生有四個子女,卻昏迷在家裏差點凍死,慘痛的經曆讓任叔不相信子女,隻能跟老光棍的陸乾做伴,白天一起幹活,晚上混在一起看電視解解悶。


    三人沿著曲折的山道前行,來到山穀頂上,看到前方有一片低矮的狹穀。有村民在底下種有果樹和玉米,甚至養有雞群,傳來陣陣雞叫聲。


    站在嶺頂上,可以看到左側下方的不遠處,就是青山養豬場。


    通過望遠鏡觀察,可以遠眺任希棟在打掃豬圈衛生,騰忠武挑著青菜去喂豬。記得那天晚上在河邊往珈羅山瞅去,顯跡的宮殿就在主峰的半山腰。


    山峰不算太高,卻是風景秀麗。


    陽光的照射空氣清新,在一塊黑色的岩石底旁邊,有棵枝葉茂密的柏樹。


    青翠的樹枝上空,有一隻羽毛白色的大梟飛舞,盤旋在柏樹上空。


    豪無疑問,那個地方必定是珈羅大仙的居住地。


    我喜出望外,放下望遠鏡示意:“你倆有沒有去那邊的主山?”


    陸乾熱得解下襯衫,挺出微肥的身材:“聽說鬧鬼,沒敢去那邊。”


    任叔擦拭額臉上的汗水,笑著道:“以前的野生金銀花值錢,我和老婆跟著東哥進來,五人一起上山搜找。當時知道山上危險,為了掙錢顧不上那麽多。山裏樹高林密,我和老婆胡亂走到岩石旁,看到一棵老柏樹底下供奉起神龕,明顯是有人來燒香祭拜,旁邊供有遺留的檀香和糖塊餅幹。”


    陸乾倚靠在樹杆底下休息,道:“肯定是蕭大哥,以前逢年過節他們都帶祭品進山,應該去祭拜山神。”


    “當時沒帶煙火檀香,我倆空手過去跪拜。我老婆喃喃請求,說家裏貧窮吃飯困難,女兒生病了沒錢醫治,隻好上山來找野生金銀花。祈禱禮拜過後,我感覺那根火柴熱很強烈,帶著老婆走到旁邊的草叢,控製不住就辦了。”


    陸叔長得尖嘴猴腮,其貌不揚嘿嘿訕笑:“是不是撞邪了?”


    “當時就覺得邪門,火氣上頭顧不上。夫妻倆在草叢裏打架了很長時間,聽到張建樂的老婆叫喊哭啼,我倆才停下來,穿上衣服褲子離開了。”


    “後來你倆還來嗎?”


    “當時張建樂摔傷左腿,我們半扶半抬,累個半死才送迴家。過了兩年,我倆想去祭拜山神,沿著狹窄的裂逢走到山底下。老婆說看到一條毒蛇擋在路邊,嚇得她雙腿發軟差點暈倒。我倆害怕趕緊逃走,後來不敢去。”


    陸乾有些不相信,眨起鬥雞眼:“怎麽沒聽到你提起過。”


    “那是七十年代的事,相距有三十多年,我自己都忘記。若不是今天上山來玩,我人老健忘一幹二淨。”


    “你們當時是走哪條路?”


    “狹穀裏有一條山道,蕭靖賢經常帶老婆孩子去祭拜,當時踩踏出一條山路,可以沿著小路直接去珈羅主山。這麽多年沒進來,不知道那條路還在不在。”


    “前年蕭大哥叫我來幫收玉米,看到狹穀有一條小路,蕭哥就說山上有座廟,有緣份才可以去祭拜,沒緣份的不可去,否則會撞邪。”


    聽聞狹穀裏有平坦的小路通往,讓我倍感欣慰,可以免去爬山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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