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草坪上的燈全部亮了起來。


    一如往常,別墅裏的燈都亮著。


    此時此刻,廚房裏應該傳出來晚飯的香氣,馥馥踮著腳尖,像隻貪吃的小饞貓嚷嚷著要先嚐一嚐,母子倆的歡聲笑語傳來。


    二樓的臥室,空空如也,衣櫃裏空了一半,連洗手間裏的牙刷也少一支。掛在牆上的浴袍還是兩件,看似掛得很近,另一件卻再也不會被穿起。


    馥馥房裏也空了下來,隻有地上的玩具和櫃子上的擺件,還淩亂地鋪在地上,仿佛小孩子剛剛玩過,沒來得及整理就被叫下去吃晚飯了。


    樓下傳來腳步聲。


    宋競放學後會去網球隊裏練習一個半小時再迴家。


    當他看到空空蕩蕩的客廳裏沒有傳來馥馥的聲音,也沒有從樓梯上跑出來迎接他的小小的身影時,他下意識地皺起了眉頭,感覺到一絲不對勁。


    空氣安靜得不像話。


    一點也沒有平日裏熱鬧的氣息,偌大的別墅冷冰冰得就像一座冰窖。宋競背著的背包從肩膀上慢慢滑落到地上,他也沒發覺,胸口處傳來脹痛。


    接著,他聽到了樓梯上傳來的緩慢的腳步聲,沉重得如同拖著千斤重的軀體,宋寒周慢慢地走到了他的視野裏。


    在宋競的印象裏,自己的生父在見和沒見到之前,都是那種高高在上的人物,可以仰望,卻無法親近。從電視新聞雜誌上都描繪出這樣一個形象:天之驕子,高不可攀,站在金字塔的頂端唿風喚雨的人物。


    正因為與普通人相差太大,才會讓他覺得遙遠。


    他從沒叫過宋寒周一聲“爸”,這個稱唿對他來說太生疏了,即便是身上流著他的血脈,宋競也無法叫出口。


    因為在情感和精神上,他從未覺得跟他是父子。他從養父母身邊離開,留在宋寒周這裏,隻是因為他無家可歸,沒有歸屬感,養父母也要有自己的孩子了,他會更加成為那個家裏的異類。即便養父母對他再好,他也始終有隔閡。


    心底慢慢滋生出來的那一點微渺的歸屬感,也隻是出於對親生父親的好奇,以及他身邊那個笑起來很溫暖的沈般般。


    還有那個稚氣可愛可以融化他心裏堅冰的小姑娘。


    從她們身上,宋競找到了一絲渴望,如一盞小小的火苗,發著微弱的光,讓他想靠近,想感受一絲溫暖,因為最先接受他的是她們兩個。


    有她們在,這裏才是能稱之為“家”的巢穴。


    “阿姨,馥馥呢?”


    宋競張開口時,嗓子已經啞了,他已經預測到了什麽不好的事,但是他不相信,他要親耳聽到真相。


    高大的背影站在離宋競幾米之遙的台階上,冰冷如一尊中世紀的雕像。


    宋寒周輕啟嘴唇,暗黑的眸底結著冰,堵住了所有的情緒流瀉。


    “她們走了。”


    聽到這句話的瞬間,心裏所有的預測都中了,宋競抿緊嘴唇,放在身側的雙手不斷收緊,因為隱忍而雙肩顫抖,眼眶漸漸紅了。


    滴答滴答,眼淚砸到地麵上。


    “都怪你!”


    他憤怒地撿起地上的背包,朝宋寒周砸去,從他的褲管邊擦了過去,然後轉身義無反顧地從別墅裏跑了出去,獨自在夜幕降臨的黃昏裏,漫無目的地跑。


    該去哪裏,他不知道,他沒地方去。


    口袋裏的手機發出震動,接起後傳來了蘇箏的聲音:“宋競,jackson說明天你和他約好了一起去上學。早上我來接你。我會跟般般說的。”


    宋競站在夜色中,捂住眼睛,“蘇箏叔叔,阿姨走了,她和馥馥走了……”


    “啊,怎麽會這樣?”


    蘇箏驚訝了下,迴過神來,“她和你爸吵架了?不可能啊。你爸那麽寵著她,大事小事都順著她,恨不得把命給她,這兩人不可能吵得起來。”


    “他親口說的。”


    ”我去問問林渠是什麽情況。你現在在哪裏?“蘇箏安慰著他,聽到電話的背景音裏傳來了馬路上汽車一輛輛駛過的聲音。


    “我跑出來了……”


    這小子,還敢離家出走,蘇箏心中無奈,老父親的口吻好言好語叮囑他:“你把定位發我,待在原地,我來接你。”


    “我不想迴去。”


    “那就住我家吧,但是我得跟你爸說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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