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樓的房門口,傅清華一臉悲戚地立在那裏。


    他頭上的白頭發多了許多,也沒有再刻意染黑遮掩,眉宇間滄桑,眼泡浮腫,曾經意氣風發的傅氏集團董事長,如今也垂垂老矣,變成了一個正在行將就木的老人。


    “般般……”


    聽到從他口中叫出自己的名字,沈般般沒有絲毫的感覺,她對傅清華的印象幾乎為零,就算是他變成了自己的生父,在想起“父親”這兩個字時,沈般般隻會想起沈良那個懦弱沒用的父親。


    父親的角色,在她從小到大的成長過程中,聊勝於無。


    都說爸爸會跟女兒的關係好一點,傅洛安曾經是受到了傅家一家人的寵愛,在父母和三個哥哥的嗬護關愛下長大。沈般般小時候,沒有像大山一樣穩重的爸爸保護她,也沒有哥哥保護她,她對這樣的幸福沒有概念。


    錯失的永遠無法彌補。


    她表情平淡的很,對著旁邊的傅清華,烏泱泱的黑眼睛裏投下了一顆名叫陌生人的石子,“沈般般已經死了。”


    眼前的生父,跟陌生人沒什麽區別。


    傅清華蒼老的臉頓時被打擊得滿是悲痛的表情,他身形晃了晃,扶著門框,靠上去,才沒有讓自己倒下。


    最終什麽也沒說,他默默離開了那間房。


    推開門,房間裏,秋天涼涼的陽光灑落地板上,窗台邊有一張躺椅,章裕寧躺在那裏,身上蓋著一條毯子,臉向上朝著太陽閉著眼睛。


    “媽喜歡曬太陽。”傅戚朝在沈般般旁邊悄悄解釋道。


    沈般般站在幾米以外,沒有走上去,她下半身站在陽光下,一半在房間的陰影裏,望著對麵那個氣若遊絲、仿佛永遠睡著了的老婦人。


    傅戚朝蹲在章裕寧身邊,為她掖了掖快要掉下去的毯子,輕聲唿喚道:“媽。”


    沈般般看到了章裕寧慢慢睜開朦朧的眼睛,迷茫無力的目光落在傅戚朝臉上,緩緩抬起手,放在傅戚朝的臉頰上,臉上露出了深深的懷念。


    章裕寧似乎感覺不到房間裏還有另一個人的存在。


    她暗黃色渾濁的眼珠子夫浮動著疲倦不堪,蒼老的聲音響起,依舊是溫柔端莊的語氣,“戚朝,見過你妹妹了嗎?你抱她了嗎?她生出來的時候哭得很大聲,中氣十足,醫生說她以後會是一個很健康的孩子。”


    傅戚朝按在她幹燥柔軟的手臂上,輕輕朝沈般般那邊望了一眼,迎上母親的問詢,強忍著淚水,哽咽不已,“我抱過了,我抱過妹妹。我是第一個抱妹妹的。”


    章裕寧仿佛看不到傅戚朝臉上的淚,繼續微笑,沉浸在迴憶裏。


    傅戚朝不忍心打破她的夢,小心翼翼地,繼續維護著她殘存的記憶,“妹妹脖子上有一顆痣。和你,和我一樣,在同一個位置。”


    在話音落下的一瞬間,一道強烈的白光刺進了沈般般漸漸掀起波瀾的眼睛裏,嬰兒的啼哭聲在全是一片雪白的視線裏驟然響起。


    漸漸散開的白光裏,出現了一道人影,斯文秀氣的男孩子小心翼翼嗬護著繈褓裏的小嬰兒,激動地眼角泛淚,“是妹妹。妹妹的脖子上也有一顆痣。媽,妹妹和我一樣,也有同樣的標誌呢。”


    繈褓裏的小嬰兒哭聲爽朗,懂事的男孩子像有擔當的大哥哥一樣,安慰著在哭泣的妹妹,“妹妹乖,二哥會永遠保護你,當最疼愛你的哥哥。”


    那個小男孩,變成了眼前的男人。


    白光下,他脖子後麵那顆紅痣,在沈般般模糊的視線裏,越發明顯清晰起來。


    沈般般的臉色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她站在過去與現在的邊界,發現自己不知道該站在哪邊,無處安放,任何一邊都讓她痛苦不已,被另一邊折磨。


    眼淚擊垮了她的平靜表象,她捂住臉轉身逃離了房間。


    “般般。”


    聽到動靜,傅戚朝立即追出去。


    被留在房間裏的章裕寧,孤獨冷清地望向窗外,在溫熱的陽光沐浴之下,皺紋斑駁的眼角滴出了一滴圓潤的淚珠。


    她神誌不清地喃喃自語:“我的女兒在哪裏?媽媽來找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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