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中心的二樓,有一塊麵積很大的露天平台。


    在這裏,可以看到一覽無餘的天空。此時黃昏時分,夕陽緩緩落下,盛勢跟往常一樣,當他心裏難受的時候,就會躲到這裏開看看天空,獨自待一會兒。


    他生命裏最重要的一個女人叫顧清歡,從少年到成年,從沒有血緣關係的養兄妹到在教堂前宣誓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夫妻,他以為自己這一輩子已經守著最好的幸福,陪著摯愛的人慢慢變老,生幾個可愛的孩子,過上普通人知足平凡的幸福。


    也許是從小家庭不完整,他心裏麵對“家”總有著深深的渴望和無力感,一方麵想得到,另一方麵又害怕得到。


    在他還沒徹底掌握那種踏實感之前,他就一下子被剝奪了幸福的權利。


    清歡死的時候,肚子裏還懷著他們兩個未成形的孩子。


    那一刻,他的人生被毀滅了。


    沈般般曾經問過他,失去摯愛是什麽樣的感受?他迴答說,全世界仿佛空了,變成了一座巨大的迷宮,在裏麵怎麽也走不出去。


    他在被毀滅的廢墟裏失去了愛人的能力,失去了愛的感知,除了日複一日麻木的鈍痛,他的靈魂已經隨著清歡和孩子離開了這個世上。


    直到那一天夜晚,他遇見了沈般般,荒涼的身體裏萌發出一種意念。一種久違的心痛和不舍從幹涸的心裏滿滿溢出來,滋養了他的靈魂。


    他對沈般般太過主動了,主動得就像是一個不懷好意的人,一個在沙漠裏走了幾天幾夜快要瀕臨渴死的人,看到了一片綠洲。


    可那個傻姑娘,卻很好騙,願意相信他。


    最開始,當他調查了沈般般的背景後,的確是衝著掌握了宋寒周的一個把柄去的。他用“船票”送她離開,幫助她離開宋寒周身邊。


    可是,當事情發生以後,他在宋寒周身上,仿佛看到了曾經失去清歡時的自己。


    一個曾在水裏快要溺死的人上岸了,看著另一個人在水裏掙紮無法唿救。


    這就是他看宋寒周的心態,竟然生出了惻隱之心,尤其是看到宋寒周裝作一個正常人走路的樣子,簡直可笑到可憐的地步。


    周韻讓他失去了父母,他讓周韻的親兒子失去所愛之人。


    這公平嗎?


    黃昏最後一抹餘暉,在盛勢複雜萬千的眼裏消失。


    身後,傳來了顧賢的疑問,他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來的,正擔憂地望著他,“盛勢,你是不是有什麽事情瞞著我?”


    盛勢溫溫一笑,“沒有。為什麽這麽問?”


    顧賢明顯不信他,推著輪椅靠近他,在他一米遠之外停了下來,長輩嚴肅的口吻問他:“是不是般般要迴來了,你才這麽心神不寧?”


    當年在離開錦城迴美國時,盛勢在飛機上告訴了他。顧賢是唯二知道沈般般還活著的人。因為她不想讓老人家再痛失一次“女兒”。


    她是真的把顧賢和盛勢當成了家人,才讓他們知曉她的秘密。


    看到盛勢陷入沉默的反應,顧賢激動地淚水奪眶而出,“她真的要迴來了?在哪裏?我要見她。她還好嗎?那個孩子還好嗎?”


    “您先別激動。她今天剛到天城。我們約了晚點見麵。等我迴來再告訴你。”盛勢安撫住他,宋寒周就在研究中心這裏,要是讓他發現端倪就糟了。


    “好,好。”顧賢又驚又喜,“我可不可以跟她通個電話,聽聽她的聲音?”


    盛勢不禁笑道,讓他別這麽著急,“我們是靠加密郵件聯係的,這樣不容易被查到。或者,我讓她傳個照片給你看看?”


    其實,他自己也想看。


    沈般般剛到租住的房子樓下,盛勢的郵件就發過來了。


    她還沒決定要不要長期居住下來,所以房子還沒想好要不要買,就先租了個房子住,手續這些都是找中介辦的,用的是秦怡的身份。


    一個星期前,秦怡和孩子先迴過了,她在國外還有些工作要處理,就晚了一周。


    這次迴來,其實也跟工作有關,才選擇了這個時間。


    她拿起手機拍了照自拍,就發過去了。


    素麵朝天,沒化妝,隻塗了口紅,氣色很好。


    她皮膚一直都很好,膚若凝脂的雪肌看不見一點瑕疵,那雙鹿眼在多年後撥開了悲傷的迷霧,漸漸恢複了清澈和明亮。


    最重要的是,她臉上重現了發自內心的笑容。


    盛勢在看到發來的照片後,眼角微微泛紅,險些潰不成軍,落下淚來。


    顧賢端詳了照片好久,又是抹淚又是傻笑。


    是啊,看到一張照片都能開心成這樣。


    可惜有些人,卻再也看不見她臉上的笑容了。即便她站在麵前,也認不出她來。盛勢卑劣地想,對宋寒周的同情又多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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