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日頭慢慢升高,崔家的活計也幹的差不多了,又念著自家的日子,所以趙二石就沒有多留。提著扁擔快到門口時,他突然停下步子,看向崔玉,然後拘謹的搓著手,擠了半天才擠出一句:「再有十來日就初六了,到時候我家來下聘,你……」他看了一眼崔玉,滿心忐忑的問道,「我是中意你的,你中意不中意我啊?」


    崔玉恍惚看見了他眼裏的急切跟真摯,這話落進耳朵裏,讓她的心跳都砰砰的亂了起來。哪個女人心裏對未來的婚姻還沒點希冀跟期盼?而她從前世到現在,想要找的男人就不是花裏胡哨的,她隻求找個人平平淡淡安安穩穩的過一輩子。


    不求大富大貴錦衣玉食,隻求家人和睦,父慈子孝。


    趙二石又說了什麽,她沒有聽清,可瞧見那男人眼地裏的亮光慢慢的暗淡下去,她隻覺得心裏有些堵得慌。


    「你別怕,你要是不中意我,迴去我就找徐媒婆說清楚。是你退了我的親,肯定不讓你被人說難聽的話。」


    過了良久,沒得到搭話,趙二石自然就以為崔玉定是瞧不上自己這粗野蠻漢。雖然識的幾個字,可也都是零星的一些,就連信都寫不全乎的。加上自家的條件,他還真不舍得心窩子裏的姑娘跟著自己吃苦受累呢。


    雖說他有手藝能打獵,可這年頭,哪家會隨隨便便的打家具?誰家不是打一個木櫃子能用大半輩子?再者,在村裏乃至落霞鎮上,匠人可不止他一個。


    更何況,一般人家也沒人稀罕野味,畢竟相比於家養的牲畜,野生的肉少油小,吃不出個香味來。也就那些富人家裏,到了年下過節會買了嚐鮮。便是他日日打獵,也不過弄些野物的皮毛換錢。偏偏落霞鎮這個地當,大野物少,大蟲豺狼幾乎都見不著,更別提什麽熊瞎子了。


    這麽想來,人家看不上自個,倒也是好事兒。


    沒等趙二石訕笑著岔開話呢,崔玉就抿著嘴,鬼使神差的大膽了一迴。


    「別人家閨女要聽了這話,還不把你當成登徒子將打出去?」崔玉原本還有些害羞不知道該怎麽應話,可瞧見那人憨傻的模樣,又覺得有些有趣。她笑彎了眼,嗔怪的斥了一聲呆子就要往院裏走。


    聽了這話,趙二石眼裏立刻湧起一股子說不清的高興跟喜悅,激動的都卡了殼半天說不出話來。不過那蒲扇大的手直接握了一下有些發冰的小手,想到不合規矩,又怕崔玉惱了他以為他是個輕薄的,所以隻一下就趕緊放開了。


    「那個,我先走了,最晚等下個集上我就把那些架子給你送過來。」


    說著,人可就踉蹌了兩下,傻笑著走了。說是走,還不如說小跑著呢,整個人的精氣神可就從骨子裏散發出來。


    崔玉看著趙二石走遠了,才紅著臉低頭迴去準備種菜地。碰上李氏了然的目光跟虎子嬉鬧著說姐夫好厲害的啥樣,她心裏可是又窘又甜。


    說實話,她是第一次動心,隻覺得剛剛那個人的手掌很大很燙,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心裏有些羞澀跟奇異的感覺但卻並不是慌亂砰砰亂跳的。


    她並不記得是誰告訴過她,所謂的愛情哪裏有那麽多怦然心動,最真切的不過是見到他就會莫名的麵紅耳赤,打心底裏感覺到甜滋滋的。


    拍了拍自己的臉頰,她深吸了一口氣,才緩下心頭的蕩漾。然後跟李氏要了些辣椒茄子跟小白菜的種子,自個開始按著前世學院裏蔬菜大棚的法子種下去。


    而繞著南山山道走的趙二石,現在心裏也是火熱一片。他覺得自個從來沒有這麽高興過,甚至覺得剛剛握過心窩裏那個姑娘手的地方,都有些灼熱,讓他心裏酸唿唿的迫的他想要跑的再快一些。


    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今兒怎麽就那麽大膽的說了那番話,但他就是高興。也不知道什麽時候,為什麽,那個姑娘就總在他腦子裏晃蕩。有時候,甚至讓他迴不過神來。


    大概是第一次看到她掏鳥窩時,或者是那次在鎮上遇到賴頭王她勇敢的跟人打的時候,再或者是因為虎子總在他跟前提自家姐姐多好多好。反正,那個有一窩鳥蛋,卻舍得全部給弟弟妹妹吃的姑娘,就那麽讓他既心疼又歡喜了。


    就好像,每次見了他的視線都忍不住落在她身上,怎麽也移不開眼一樣。


    等他再迴過神來的時候,已經到了趙家村的村口。村裏的土路上,還有吃飯晚的人家端著大碗拿著幹糧蹲在門口吃飯,見著趙二石迴來都笑著打個招唿。


    「二石,這麽早去幹嘛了?每日裏光想著幹活可不行,年輕時候累壞了,老了可就受罪咯。」一個身形瘦小,後背佝僂的老漢揚了揚手裏的筷子說道。這人是村裏石鐵柱媳婦的爹,也是個老鰥夫,為人本分老實,隻可惜隻有石鐵柱媳婦這一個閨女。


    他是個有骨氣的,又怕閨女在婆家受苦,所以這麽大年紀能不沾親家的光就絕不沾。哪怕是過年閨女跟女婿來拜年那年禮,他也會迴送差不多的。


    一個人的光景,身子骨又不好,隻憑著擺弄那幾畝地過活,日子自然清貧的很。


    旁邊一個嬸子也接了腔,「可不是,要我說,二石也該趕緊娶房媳婦迴來了。好歹家裏有個能撐住家的女人,你也能出去做個工,靠著手藝拿工錢不是?往年裏,夏員外家冬日裏招的木匠,哪個不掙三四百文?」話說到這,她突然想起了徐媒婆。


    巴掌大的村子,誰家的雞下蛋誰家的鴨子吃了麥苗,可都是藏不住的事兒。更別說,徐媒婆是被周氏請到趙家的。當下,那嬸子就笑著道:「也是我說錯話了,周奶奶可不就記著你的大事兒呢,等迴頭說定了我去給你們扛灶台去,可別見外啊。」


    說話的是村裏的楊大娘,為人活絡,因著跟趙二石的奶奶周氏有點親戚關係,所以兩家走的也是極近的。村裏的後生,就算是苦日子總歸也有個盼頭,可偏偏趙二石家那是苦日子裏打滾活命的。


    連著辦了兩場白事兒,白發人送黑發人,留下老的老小的小。要麽是有病不能幹活的,要不就是年幼正不懂事兒的時候。他一個大老爺們,整日裏又當爹又當媽的伺候一家子,哪個說起來不心疼?


    之前夏家管家來村裏收糧食,看中了他的手藝,又覺得他是個實誠漢子有心招去當長工。加上在莊子上當護院,一個月可是給他開了四百文錢呢。


    那在整個趙家村,可以說是天上掉肉餅的事兒。可偏偏奶奶周氏腿腳不好,頂多也是勉強的下地熬個粥,根本帶不了倆孩子吃喝拉撒。沒法子,他隻能推了夏家。


    當時村裏多少人覺得可惜呢。


    這邊搭了話,就有年老的婆婆開口問周氏的身子骨好些了沒,或者催著自家媳婦趕緊去家裏挖一碗豆子出來讓趙二石拿迴去。


    趙二石哪裏肯要,隻憨厚的笑著說自家奶奶的腿腳好多了,之前看了大夫換了藥方子,這會兒覺得靈便了不少。


    看著大夥兒越說越遠,他隻笑了一下,抹了把臉就沒再吭聲了。隻推辭了大夥兒好意,沉默的邁步往自家院子裏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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