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華笙咳了咳,臉上浮現出病態的酡紅來,「你說得再好聽,我又沒有多少日子好活,有什麽用。」


    那喜娘哪裏見過成婚當天咒自己活不長的新娘子,卻是不敢再勸,對兩人福了福身便退出去了。


    孟華笙又開始咳,彷佛要喘不過氣了一般,伏碧和茱萸急忙找了藥和水給她喝了,可是也不見好。


    棠於意歎了口氣,取了個杯子倒上水,又從袖子裏摸出一個瓶子,把瓶子裏的東西倒了些在水裏,然後遞給孟華笙,「把這個喝下去試試。」


    孟華笙看了他一眼,就又開始咳,而伏碧和茱萸兩個丫鬟隻麵麵相覷,並不接那杯子。


    棠於意無奈道:「我是大夫,不會害你家小姐的。」


    伏碧剛要說話,那杯子卻被孟華笙接了過去,然後一飲而盡,幾人皆是一愣,但竟真的止住了孟華笙的咳嗽。


    「劉媽媽來給小姐和姑爺道喜了!」


    棠於意迴頭去看,這人他也認識的,正是那個給他送招贅婚書的婦人,今日她穿得也甚是喜氣,頭上還簪了一朵花,彷佛是她嫁了女兒一般。


    劉媽媽快走幾步來到兩人麵前,福了福身,又看了棠於意兩眼,似笑非笑地看著孟華笙道:「小姐眼光真好,這姑爺穿著這一身的綾羅綢緞,看起來真的就不一般了。」


    屋裏的幾人哪個不是長了七竅玲瓏心的,怎麽就聽不出劉媽媽這話裏的嫌棄和譏諷來,隻不過都未表現在麵上罷了。


    孟華笙並未理會,隻道:「老夫人有什麽事。」


    劉媽媽這才斂了笑,對孟華笙道:「老夫人說了,姑爺今天受累,就不必到前廳去陪客人們喝酒了,早些安歇就好。」


    這話本是對棠於意說的,可是劉媽媽卻對孟華笙稟告,想來是未曾把棠於意放在眼中,隻不過棠於意本就不在乎,所以也不覺有什麽難堪的,但是有一點他卻是清楚明白了,孟老夫人不喜歡他,甚至不想讓他接觸到孟家的親戚,想來是厭極了他。


    孟華笙應了聲,便打發劉媽媽走了,又把屋子裏其他的婆子丫鬟也指使出去,隻留下伏碧和茱萸兩人。


    過了一會兒,小廚房送飯菜進來,兩人便安靜地吃了,隻是吃完飯後,伏碧、茱萸要給兩人更衣時,孟華笙卻又讓兩人出去了。


    外麵很靜,這讓棠於意稍稍有一點不安,而孟華笙卻皺著眉頭翻一本帳冊,並不理會他。


    兩人這樣待了許久也沒有說一句話,天漸漸黑了下來。


    「怎麽那樣咒自己,病了仔細調理不就能好了嗎?」終是棠於意先打破了平靜。


    孟華笙沒抬頭,聲音也冷淡得很,「我的病調理不好。」


    「為什麽?」


    孟華笙沒說話,隻飛快地翻著帳簿,就在棠於意以為她不會迴答的時候,卻聽她道:「娘胎裏帶來的病,治不好了。」


    兩人又沉默了下來,過了一會兒,孟華笙翻完帳簿,抬頭看了棠於意一眼,道:「你睡榻,我睡床。」


    她從床上抱了一床被子放到榻上,然後就自顧自脫了喜服、上了床。


    棠於意鬆了一口氣,又覺得孟華笙真是個奇怪的人,搖了搖頭便也脫了喜服躺到了榻上。


    棠於意躺在陌生的榻上,聞著陌生的藥味,不遠處還躺著一個陌生的女人,這些都讓他難以入眠。


    外麵更加寂靜,忽然有什麽東西掉到了地上,然後似乎有人驚慌地按住了那東西,再然後外麵便又安靜下來。


    棠於意正納罕是耗子還是人的時候,卻見孟華笙從床上坐了起來,她先是看了棠於意一眼,把食指放在唇上示意他不要出聲,然後光著腳下了床,從案上拿起一個銅香爐來。


    棠於意嚇了一跳,心想這是抓賊不成?便也起了身站在孟華笙旁邊。


    孟華笙猛地拉開門,便看見蹲在門口的劉媽媽和一個婆子,兩人沒料想門會忽然打開,都嚇了一跳。


    孟華笙臉色一下子冷了下來,厲聲道:「你們在這幹什麽?」


    劉媽媽語塞,卻又想到是孟老夫人讓自己來的,膽子便大了些,「小姐,老夫人讓我來看看小姐……睡得好不好。」


    「老夫人讓你來聽我的牆根?」孟華笙語調雖然是平靜的,可是已經隱隱有了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勢。


    「沒、沒有,老夫人就是讓老奴來看看小姐,沒讓聽牆根。」劉媽媽說完還往屋裏瞄了兩眼,可惜屋裏太黑,她什麽也沒看見。


    孟華笙猛地把手中的銅香爐摔到地上,那銅香爐的蓋子彈起來打在了劉媽媽的額頭上,疼得劉媽媽捂著額頭滿地打滾。


    「滾,要是再讓我看見你在這裏鬼鬼祟祟,可沒有今天這麽便宜!」


    劉媽媽哪裏還敢再說什麽,被旁邊的婆子扶著一溜煙小跑出了丹霞苑。


    許是剛才動了怒,孟華笙又喘了起來,等她平靜下來,便關了門,轉身上了床。


    「睡覺。」孟華笙說道。


    這次棠於意可能是真累了,很快便睡著了。


    【第二章】


    半夜時,棠於意忽然驚醒了,他先是有些茫然,然後便聽見了孟華笙的喘息聲,他披了衣服走到床前,藉著月光一看,隻見孟華笙雙手緊緊扒著床板,臉色蒼白如紙,冷汗不停地從額頭冒出來。


    「我去叫人,你忍一下。」


    棠於意立刻轉身要去找丫鬟,誰知手卻被孟華笙抓住了,她的手很涼,他從來不知道人的手可以這樣涼。


    「不要叫人。」孟華笙隻說了這一句話,便喘得更加厲害了,她緩了一口氣才又道:「桌子上的盒子裏有一個紅瓶的藥,給我。」


    棠於意轉頭便看見了她說的盒子,快走兩步打開盒子卻嚇了一跳,裏麵竟然裝了七八瓶藥,他顧不得驚訝,急忙找出了紅瓶的藥,然後給孟華笙喝了下去。


    孟華笙喝了藥後,不過一會兒便平靜了許多,但是整個人都癱在床上,想來是剛才那一場折騰耗去了許多力氣。


    棠於意把那瓶子放在鼻子下聞了聞,隱約聞出了幾味宣肺平喘的藥來,心中不禁有些好奇,眼前這孟家大小姐究竟是得了多少種病,除了哮喘、驚悸,還會有其他的病嗎?他轉頭看了看桌子上的盒子,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孟華笙緩過勁兒來,便麵朝床裏躺了,聲音也恢複了原來的冷淡,「你去睡覺吧。」


    棠於意苦笑了一下,心想這孟華笙變臉跟翻書似的,然後也不再言語,上了木榻繼續睡了,隻是睡得不太安穩。


    天快亮時,棠於意忽然驚醒,然後發現孟華笙正站在榻前看著他,臉上卻什麽表情也沒有。


    「怎麽了?」


    孟華笙不再看他,轉身往床邊走了,聲音卻是傳進了他的耳中。


    「你過來一下。」


    棠於意一頭霧水,卻還是披了衣裳跟了過去,孟華笙就站著床邊,她穿了一身白色的裏衣,在這寂靜無人的夜裏像是一個鬼魂。


    他又往前走了兩步,誰知孟華笙竟然猛地握住了他的手。


    棠於意隻覺指尖一痛,定睛看去才見孟華笙手中拿著的針,他剛要問,孟華笙卻自顧自地把他的手指按在了一塊長形的白布上麵,這不是元帕又是什麽。


    孟華笙把血跡弄到了元帕上之後,便鬆開了棠於意的手,並不解釋,也不處理那傷口。


    棠於意越發地覺得自己一點也不了解孟華笙要做什麽,可是有一點他卻是明白的,若是今晚他們兩人圓了房,那麽他在孟府的日子會好過許多。


    他低頭看了看手指,上麵一個猩紅色的小點,若是不細看倒也看不出來,然後抬頭問道:「為什麽要用我的血?」


    孟華笙把那元帕收好,然後看都沒看他一眼便上了床,棠於意不死心,又道:「是為了讓我的生活不太艱難,所以才要用我的血嗎?」


    孟華笙終於抬頭看了他一眼,聲音卻是沒有什麽情緒的,「因為我受了傷是隱瞞不住的。」


    棠於意沒想到是這個原因,正好奇為什麽她受了傷便隱瞞不住,卻聽孟華笙又道:「你上床來睡。」


    棠於意想想,便收拾了榻上的被褥也上了床,孟華笙又往裏躺了躺,背對著他,然後便沒有聲響了。


    兩人離得這樣近,棠於意已經能聞到她身上的藥味,也不知她是喝了多久的藥,連身上都沾染了這樣重的藥味,棠於意再也沒有睡意,隻是睜眼躺著,看著帳頂的花紋,然後天便一點一點地亮起來,透過窗子映進了屋子裏。


    院子裏開始有人活動的聲音,但都是細聲細語的,也聽不清說的是什麽。


    又過了一會兒,棠於意聽到兩個人的腳步聲往這邊來,停在了門口。


    「小姐、姑爺,起身了。」


    棠於意正要轉頭去看孟華笙,便聽孟華笙應了聲,之後隻覺被子一涼,懷裏便躺了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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