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王春枝拖著疲憊的身軀已經走了十幾裏的路程,她依然撐傘前行,雖然此時地麵上的坑坑窪窪裏並沒有積水,整條道路走起來也不再是泥濘難行,但由於把傘撐的很低,所以她一時還沒有發現這方天居然沒有下雨……


    幾天前去蓮姐服裝店時,也曾聽到她和別人議論說近來計劃生育抓的很嚴,各村各寨哪家有年輕的夫妻,他們都已經查清並且統統記錄在案,然後按照記錄的名單去各家進行頻繁的“造訪”,有時還待村民們睡覺之後或者是天亮之前來捉人,搞突然襲擊,弄得村裏那些不想去做絕育手術的年輕夫妻們感到非常的恐慌!有的人夜裏都不敢在家睡覺,生怕半夜計劃生育辦的人一來就守在門前,令人想逃都不能逃……


    因此,王春枝心想自己被計生辦的人來找,肯定也是因自己經常外出,才會被人家發現她了,並沒想過是誰搞的鬼,更不可能想到就是自己的那個表弟阿勳,牆倒眾人推式的把自己推向更深的深淵!


    不過,即便王春枝知道這一切都是阿勳所為,她也不會去恨他。因為此時她最恨的不是別人,正是她自己!她恨自己太愚蠢太荒唐,明知吳德是自己都一直不看好的人,還想當然的認為他再壞也大不了是懶一點花心一點而已;恨自己沒有聽孔秀蘭的話去及時止損,更恨自己生不逢時!


    夜幕,悄悄的降臨了。道路上兩旁的村莊,此時屋頂上正冒著嫋嫋炊煙,而這些炊煙在如薄紗籠罩的曠野裏顯得是那麽的溫馨!仿佛遠處掩映在竹林深處的那一扇扇門,都是為無處歸去的王春枝而敞開的!


    以前,這樣的景象看來是無不讓人心底衍生出迴家的無限喜悅與期待!因為這個時候,正是家裏人勞作歸來的時候啊!但此刻王春枝的心情卻是異常的惆悵,她目光有些呆滯的望了一會兒遠處的村莊,就這麽一瞬間,她心底裏曾經萌生的希望幼苗,被無情的掐斷了!如果因為這個孩子自己開不成裁縫店,那她要靠什麽來養活自己呢?此時王春枝突然感到前路一片迷茫!要是那個村裏,有一扇門是我能走進去的該有多好啊!


    不久,天就全黑了,因為已經是月底了,天空中還沒有月亮,因為是雨天,天穹仿佛是一口大黑鍋一般,好在一直處在黑暗裏,王春枝還能看得清楚路麵的寬度,隻是看不清楚哪裏是高低不平的地方,因而需要小心慢行而已……


    王春枝知道從這裏迴到家還有十裏多裏的路程,以前曾經也走過夜路,憑感覺那是距離家越近越使人心生恐懼的,因為太熟悉那路段了,知道那個地方曾經發生過什麽,以及聽說過一些令人毛骨悚然的鬼怪傳說。


    王春枝行屍走肉般的走到一座橋頭時,黑暗中仿佛有個人在橋那端站著,刹那間她本能的認為,那一定就是人家所說的鬼了吧?想到鬼,她禁不住腳有點發抖!轉念一想自己如今與鬼有什麽區別?或許此時鬼見到如此狼狽不堪的自己,也會搖頭發愁呢!這樣想著她定了定神,咬著下唇目不斜視的快步走去!


    當她走到橋那頭時,雖然沒有刻意的去看,但眼波的餘光還是能夠看得清楚,這裏空空如也,並沒有什麽鬼在這裏站立啊!王春枝暗自疑惑,肯定是自己太累了,才會出現幻影的……


    山路的夜晚,就算真的沒有鬼,但就那份寂靜和不時的從道路兩側小動物發出的聲音,也足以令人心驚膽戰的了!


    要不是經曆過這些不堪迴首的種種事,使得王春枝常懷想死之心,今晚的她是斷然不敢一個人半夜走路迴家的。


    走啊走啊,還有七裏多路就到家了!這段路的兩側各有幾戶人家,王春枝走著走著感到周身仿佛要散架了!雙腳如灌了鉛似的,實在是太累了!於是,她便想這裏有人家,可以在路邊找個石頭坐下來休息片刻再走。


    當她在暗地裏努力尋找能坐下的地方時,“汪汪汪!汪汪汪!”突然傳來的一陣犬吠聲,嚇得王春枝瞬間嚇的魂飛天外!


    她知道村裏的狗很兇,並且很團結,一旦被一隻狗盯上了,那所有的狗狗都會爭先恐後的跑來追咬!王春枝害怕得不敢再做片刻的停留!她拿的那把傘是長柄的雨傘,便當棍子一樣的緊握在手裏,然後按正常的行走步伐匆匆而過!她不敢跑,因為她知道隻要人一跑,那些狗狗一定會沒命的去追的!走到距離村莊百來米後,王春枝才稍微鬆了一口氣!


    她迴頭一望,雖然身後還有一陣陣此起彼伏的犬吠聲,但並不見有狗狗追上來,王春枝撫胸暗自慶幸,還好啊!若被狗追,那自己雙腿再怎麽拚命的跑也跑不過狗的四條腿啊!


    王春枝此時已經疲憊不堪,但她已不敢再有歇一會的念頭了!雖然是一個人走在路上,但她總是感覺黑暗中好像有好多雙眼睛在注視著她似的,使她心生恐懼!她不怕鬼但她怕人!若是路邊的叢林中藏著一個殺人犯,那可太危險了!前兩年聽說有個殺人犯,殺了人後就是逃到路邊的山上去躲藏的,直到後麵被警察抓到他都沒去過別的地方。想到這裏,王春枝不得不拚命抬著雙腳加快速度的去趕路!


    再往前走就是皇龍坡了。黃龍坡路上盡是墳墓,王春枝聽說這裏晚上還會鬧鬼,就算是男人膽小的都不敢一個人走過這裏的,王春枝雖然夜晚也沒有獨自一人走皇龍坡,但也曾經和村裏的人走過,記得當時自己也感到這裏的夜風似乎是比別的地方更為陰涼一些的……


    想到皇龍坡,王春枝突然想到以前曾經聽到一位專門給人家做法事的道公阿公說過,有次他去一個村莊的一戶人家做完法事後,下半夜走到距離皇龍坡二裏地的時候,他看見離自己幾米遠的前方,有幾個人邊走邊聊天,話聲臉步聲嘈雜在這起他也聽不清楚他們說的什麽?當時這位阿公還以為他們是要趁早去趕圩的人,心想自己一個人走夜路也挺寂寞的,便在後麵喊叫:


    “兄弟,走那麽快幹嘛?等等我啊!”


    可人家仿佛沒有聽到似的,並沒有迴應,而這位阿公緊趕慢趕,最終還是也沒趕上,直到皇龍坡這裏後,那幾個人就消失了。


    王春枝還想起,有一名同村的男子說,有一晚月亮很明很明,他和另一位男性朋友去同其他村的姑娘約會迴來,走到這段路的時候,看到路上有個小男孩在他們的前方獨自行走,倆人心想誰家孩子竟然膽那麽肥?半夜三更的還跑出來玩?欲唿喊他時,卻見小男孩一下子走到路下的涵洞去了。


    倆人以為是小男孩也發現他們了故意要躲起來讓他們找的,便拿著手電筒去涵洞的兩端一照,最終結果是他們隻照見彼此,涵洞裏根本沒有什麽小男孩!倆人當即倒吸一口涼氣,隨後心照不宣的走上來繼續起路……


    此時,天上的星星把路麵照的像一條不黃不白的長長的舊毛巾,朦朧中卻也能分辨出路上有沒有什麽東西。王春枝清楚的記得,所有說過這段路發生詭異事件的人,都是神情肅穆,臉上並沒有半點說謊的痕跡,於是當她走到皇龍坡的時候,雖然有點膽寒,但她還是好奇的抬眸望向那一片墳地,人眼處,朦朧中依然能看到每座墳塋的輪廓,而這些墳塋此時就像一個個尋常的小土堆一樣,在涼涼的風中一片沉寂,除了稀疏的樹上偶有棲鳥低鳴之外,並沒有那麽異樣!


    王春枝收迴目光,暗自祈禱道:“人有人路神有神路,願長眠於此的各位前輩們,神安神樂!阿彌陀佛!”


    話落,王春枝便定定神低頭繼續前行,她想,再走個一裏地之後,就迴到家了!


    大概半個鍾後,王春枝便看到自家的門了!臥在屋側的大黃狗聽到動靜後,“汪汪”的叫了一聲!當它看清楚是王春枝後,連忙跑過來搖頭擺尾的舔著她的腳。


    王春枝走到她娘睡的那間屋外,朝窗口處輕輕叫道:“娘!娘!開門……”


    須臾之間,王大娘已經披衣起來開門,當看到王春枝兩個褲腳粘滿黃泥的站在自己麵前時,她一臉震驚的問道:“老天啊!你這是從鶴城走路迴來的嗎?”


    王春枝淒然的點頭道:“是的,娘,我好渇……”


    王大娘連忙關門後把走路已經有點搖晃的女兒扶穩,拉張椅子過來讓她坐好後,才去給她倒了一盅水,王春枝接過來咕嚕咕嚕的一下子喝光了!她母親這才轉身去燒水,打算讓她好好的洗澡了,再好好的睡上一覺!


    弟媳蘭芝聽到動靜後,也連忙起來了,當她得知王春枝還沒得吃晚飯時,便忙忙的去煮了一碗雞蛋麵來,王春枝此時是又餓又累,看到母親和弟媳半夜還要起來為自己忙忙碌碌的做這做那,心裏是又感激又愧疚,鼻子一酸,兩滴淚水便雙雙落到了碗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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