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就提了一句,朱鼎順馬上下令了。


    按幾人的理解,稷武王已經想好一切,或者已經決定了。


    朱鼎順換了一個舒服的坐姿,有點慵懶,緩緩說道,


    “諸位,不知你們發現沒有,我們喜歡遵循祖製,喜歡研究先賢,以後我們可能會更加熱衷於考古。


    以前覺得這種思維迂腐,真正到了這個位置,才明白所有的思想和文明均有根源。


    如果時間是一條線,我們始終處於線的中部,永遠看不到源頭、也永遠看不到盡頭,我們隻能追尋源頭的偉大,猜測盡頭的輝煌。


    喜歡遵循祖製、喜歡研究先賢,所以我們的國策有很大的延續性,不會朝令夕改,弊端就是變化不及時,顯得迂腐。


    喜歡新鮮事物,喜歡個人勇武,喜歡冒險開拓,這種文明的弊端會帶來動蕩,帶來殺戮。


    孰高孰低,也許都太片麵,與時俱進、以人為本、實事求是,都是治國根本,但放到現實,這些想法有時難免會衝突。


    外麵有句話,政治是妥協的藝術。


    而先賢最重要的治國思想,內聖外王。


    這兩句話其實沒有什麽本質區別,沒有一個人、一個朝代、一群人,能想出通用萬世的國策。


    所以,我們需要製定一個靈活的國策,而不是想著強硬歸治地方。”


    朱鼎順定了個調子,順二、順四‘洗耳恭聽’、班九、昔鳥、尤世祿、吳三桂滿眼亮晶晶的崇拜。


    這一溜人無話可說,朱鼎順也不指望他們,準備聽聽文臣的意見。


    可惜,他們都不敢搶著趙南星說話。


    老趙拱拱手道,“殿下說的是,老夫與諸位也商量過,我們時間緊迫,還是得用強,大湏免除農稅不假,但我們得收人丁稅。”


    朱鼎順搖搖手指,“不,不要搞那麽繁瑣的稅。無論那種治理手段,必然有一群人會招來百姓怨恨,他們可能是廠衛、衙役、稅丁、捕快、甚至是管農田、管衛生的幫閑,趙先生認為這是為什麽?”


    “治國必然需要這樣一群人,我們隻需要保證監察的權力,以及監察的獨立,還有律法的周密嚴肅。”


    “是這個道理,孤問你為什麽。”


    趙南星低頭苦思,旁邊寧完我說道,“殿下,得保證治權的威信。”


    啪~


    朱鼎順一拍手,“沒錯,治國的本質,就是保證公權力威信的同時,還得約束公權力,士大夫與天子共治天下,其實就是這種道理。


    但士大夫與皇權一體,無法保證公權的公平、公正。


    生命一旦分高低貴賤,永沒有公平可言,孤若立國定年號,把公權變為皇權,是一種倒退。


    我們得保證公權絕對的力量,才可以歸治。皇權可以作為假身借力,而不能把公權變為皇權。


    說白了,皇帝可以有,但皇帝不能獨裁,甚至不能有軍政大權。”


    稷武王飄了,明顯超綱,兩排人大眼瞪小眼,實在理解不了。


    朱鼎順捏捏眉心,記憶中百姓把某群人罵成狗屎,但每個國家都有這樣一群人.


    老百姓不是罵他們管,而是罵他們拿著雞毛當令箭濫用權力。


    這是一個悖論,因為治國不能指望人人自覺,沒有他們管,久而久之必定混亂不堪。


    大湏也免不了會出現這麽一群人,朱鼎順準備以後把收稅的稅兵變成人見人罵機構。


    大明的內閣是皇帝的秘書,二百年後,西方的革命內閣又樹立了一個皇帝。


    皇帝,內閣,稱唿一樣,權力來源完全相反,還真的不好解釋。


    “諸位,打個比方,我們立國成功了,成立了一個治國中樞,推舉鄙人為…為頭領。為了權力不固化,頭領必須有任期,這時候就需要一個權威甚高的律法,誰又來保證律法的權威呢?就讓這個頭領去做皇帝,但這皇帝是個象征,是律法的化身,並不參與具體軍政事務。”


    他們更加糊塗了,天下無皇,實在不可想象。


    趙南星苦笑一聲,“殿下,咱們還是說眼前的事吧,等我們成功了,這種大仁大義的事您才可以實行。”


    “孤說的就是眼前的事,百姓必須繳稅,但他們隻有糧,說來說去,必須通過糧食來體現稅收,這與之前大湏不納糧的口號衝突。我們得告訴他們,繳稅就是忠誠,而不是變著花樣去收其他稅目。”


    “人丁稅並沒有廢除呀。”


    “這就是問題所在,孤一家四十多口,就算一丁繳萬兩,也是九牛一毛,百姓能繳得出來嗎?”


    順二疑惑接茬道,“大哥,我們為什麽被一個稅卡住了?我們不需要呀。”


    朱鼎順深吸一口氣,跳過官紳一體納糧這種不切實際的辦法。雍正的攤丁入畝才符合潮流,人家一年能收五千萬兩的稅,老子當然也可以,隻是這步子劈叉一時收不迴來。


    眼珠子一轉,輕咳一聲,“咱們先確定一件事,大湏以後是會收商業稅的,收稅的前提,必須保證商業繁榮。


    繁榮的前提,必須保證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工者有其業。


    咱們攤丁入畝,對百姓隻收國事稅,免除臣民的人丁稅、徭役,因為這是個固定稅種,毫無變通,無法體現上下治權。


    廢除路引,放鬆戶籍,農民和手工業者可自由遷徙,出賣勞動力。各級地方衙門,查清各處地畝多少,按畝均攤稅賦。其派丁多者,必其田多者也,其派丁少者,亦必有田者也。


    比如一家有十畝地,不管幾口人,每年需要繳稅十兩銀子。另一家有百畝地,不管他家多少口,每年需要繳稅一百五十兩。到千畝地,也許就是二千兩銀子。


    這麽說諸位懂了嗎?朝廷定國策,這就是皇權。地方省府來攤派落實標準,這是統領權。地方縣鄉來收稅、並保證田地產量,這是治權。


    自上而下,這就是公權統治。等地方繁榮之後,我們收商業稅,就可以慢慢減少國事稅,直到全部免除。”


    啪~


    趙南星一拍大腿,“殿下智慧過人,妙,沒有大湏,百姓就沒有田產,若不理解,就不配為大湏子民。”


    朱鼎順再次捏捏眉心,妙個屁!不得不為之的過渡期。


    姥爺當初在地方是個小吏,他年輕時百姓交公糧,有時候兩三成、有時候五六成,但國家從來沒定過這麽高的稅,頂多一成半,為什麽百姓會實繳那麽多呢?因為地方在裏麵攤派了農事稅,這個稅會去賑災、修路、修堤、修水利等等一切財政費用。


    所以用後來人眼光看,當時有個奇怪的現象,土地越貧瘠的地方,比例越大。


    等到開放以後,上麵早就想免那一點可憐的農稅了,公糧一減再減,並不是商稅不夠,而是因為農稅牽扯到了穩定、延伸出很多必要的雜務,拖了十來年,才徹底免掉。


    現在的道理也一樣,不收一個上下都有權插手的稅種,就無法治理。


    這種事從個人角度看,充滿不解、憤恨。


    從國家角度看,充滿無奈、苦惱。


    真tm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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