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良臣還活著。


    人的潛力真是牛,朱鼎順讓他‘九死一生’。


    虎子以前做過這活,把人埋土裏隻露個頭。


    當初在塞外懲罰一個小部落酋長,他運氣太背,便宜了野獸。


    錢良臣的大敵是寒冷的氣候。


    下巴磨的血淋淋,弄出一個活動範圍,把麵門埋在土裏保暖。


    親衛第二天早上喜提一個凍掉雙耳、腦袋凍僵的怪物,但他活著,頭皮血淋淋掉落,門麵卻沒有事,鼻子嘴唇完好。


    厲害~


    他會對朱鼎順恨之入骨?


    不會,對待謀臣得誅心,直接殺人、用家眷威脅效果反而不大。


    越是不在乎他,他越害怕。害怕自己死得沒價值。


    換句話說,朱鼎順在收服他,隻不過彼此都需要運氣。


    錢良臣運氣不錯,雖然變成了一個沒頭發、沒耳朵的人,但他會取得魏國公更進一步的信任。


    一定是個很好的棋子。


    鼎六與大哥談了一晚上,一個說一個聽,臨走隻帶了一封給張之音的信,兄弟們之間從來不用信。


    他先到南邊的小城長淵等了兩天,這裏距離登州更近,船上來了一位捎帶的‘客人’,鳥船才啟程。


    沒有耳朵,下巴血淋淋,腦袋像一個剛破殼的無毛小鳥,鼎六看得不停嘶牙咧嘴。


    錢良臣依舊在笑,“見過東六將軍!”


    “你…不疼?”


    “不疼,癢的要命,還不能撓。”


    鼎六咕咚咽口水,“看著活不久。”


    “沒事,已經用藥了。”


    鼎六輕咳一聲,告訴他一個地址,一個商號名稱,一個聯絡暗號。


    錢良臣歪頭聽了一會,“這位兄弟喜歡逛窯子?”


    鼎六雙眼一瞪,“你認識?”


    “嘿嘿,聽過,錢某別的不知道,江南大城三教九流之人都聽說過,或許還給他付過錢。開一個藥店,有三位坐堂郎中,樂善好施,一直以為他是周藩的人,原來是大同侯兄弟。”


    鼎六又點頭又搖頭,“他的確在開封府待過一年,是大哥讓他逛窯子,說那地方就是這樣。”


    “感謝東主,這是為某專門找了一條線。”


    “為你?”


    “是啊!”錢良臣指指自己腦袋,“可以在藥店常住一段時間。”


    鼎六一滯,眼珠子轉了兩圈沒有吱聲。


    錢良臣看他的樣子突然哈哈哈大笑,“原來是巧合,運氣不錯,成大事者都有大氣運。智者很多,大同侯卻是古往今來不受任何約束、控製的智者,必成大事。”


    “什麽意思?”


    “東主想做什麽就做什麽,不會被人影響呀,不會被世俗道德約束。”


    鼎六還是沒聽懂,錢良臣讚歎一聲,“錢某以為自己必成事,甚至魏國公也破不了這局,大同侯一眼就看穿了。對降將的處理也與錢某想的完全不同,事後想一想,這才是大格局。”


    “哼,還以為你說什麽呢,這馬屁不新鮮。”


    “哦?”錢良臣感興趣了,“聽說三寨頭領都是大同侯親自教導,東六將軍學了什麽?”


    “大哥需要什麽就學什麽。”


    鼎六迴答的自然幹脆,錢良臣呆滯片刻,大笑著拍手,“的確是生死兄弟,大同侯沒有藏拙,必成大事。”


    “能不能換個馬屁,讓我聽聽讀書人的嘴皮子。”


    錢良臣再次哈哈大笑,笑得下巴和腦袋滲血,把鼎六看的喉嚨一陣癢。


    “大哥隻給你一艘雙槳木船,一百兩銀子,登州外海三十裏我就會把你扔下去,你不害怕?”


    “這有什麽害怕的,大明疆域魏國公手眼通天,你們把我送迴南京才會壞事,我自己繞過山東,從淮安府找迴去方可有跡可尋,才不怕懷疑。”


    鼎六深唿吸表示佩服,“你還得玩命,玩運氣。”


    “無妨,老夫現在是大同侯的人,運氣不會太差。”


    “虎哥跟我說了,很難相信你不怨恨大哥。”


    “當然不怨恨,魏國公隻是最強士紳,大同侯卻有帝王之相,某當然願意跟著東主,也許某會在大同侯傳裏被提及一句,流芳百世。”


    鼎六眉毛一沉,“你找死!”


    “帝者,生物之主,興益之宗。東六將軍別誤會,帝王之相不是說大同侯造反,是說他能成就聖人偉業,大明現在就有人說東主是聖人再世,聖人與皇權不衝突。”


    十個鼎六捆起來也說不過錢良臣,感覺說不過他,閉嘴了。


    “東六將軍,我們會在海上漂好幾天呢,您這樣子可不是待客之道。”


    鼎六切一聲,“朝鮮可是有很多人見過你,別玩脫了。”


    “知道錢某身份的人都死了,活著的完全可以放心,魏國公就算到朝鮮打聽,也沒有結果。除非與奴酋有勾連。”


    “嘿,你這家夥還真是個…稀罕貨!”


    錢良臣又指指自己腦殼,“所以大同侯才收服老夫,若他真的隨便用,老夫可能腳踏兩隻船,凍一晚上明白了,聖人不需要動嘴皮子的幫手,除非幫手自願做幫手。”


    “能把變節說得如此通暢,錢先生令人佩服。”


    “哈哈哈,先生稱唿當不得,看來錢某通過了東六將軍的考驗。”


    “嗯?!大哥安排的事我從不懷疑。”


    “不一樣,東主告訴老夫,最好讓鼎六覺得有用。三寨的兄弟一體而動,您若向鼎熊將軍說一句,老夫在南京就可能被提防,這當然沒什麽,但東主顯然不想讓兄弟們在老夫身上浪費精力。”


    鼎六臉色一紅,“我是不明白大哥為什麽對你很放心,現在懂了,你太聰明,大哥專治聰明人。”


    “哈哈哈,不錯不錯,是這個道理,聰明人總是難以取得別人信任,大同侯例外,因為沒人比他聰明。”


    鼎六不想一直和他叨叨,看一眼船艙外的天色,雙手抱胸躺皮子中準備休息。


    “咳,老夫還是想問東六將軍一句,大同侯當初真的三個月識字,五個月讀完一庫書籍?”


    鼎六看他一眼,又抬頭看著艙頂想了一會,點點頭,“好像是,我忘了,也許更快。”


    “原來如此,看來永遠不會有人影響他,侯夫人也不行呐。”


    鼎六給了他一個複雜的眼神,似乎嫌他嘴碎。


    錢良臣苦笑一聲,“大同侯在接受別人影響之前,已經形成了自我認知,兵事和經濟學說就是明證,我們得爭取時間告訴天下人,東主說的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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