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叔想做什麽?”


    朱鼎順微微躬身,“陛下不可如此稱唿,鄭芝龍必須控製海貿,必須驅逐紅毛鬼,海防支離破碎,比邊鎮還爛。邊鎮麵對的是拿刀子的強盜,海防卻裏應外合,江南沿海士紳豪商爛透了。”


    “朕問皇叔想做什麽!”


    “把鄭芝龍劃歸東海水師,擄奪朝鮮、倭國糧食,準備接收遼東百萬流民。”


    “擄奪?”


    “陛下,咱們可以花銀子,反正微臣可以再搶迴來。銀子不能吃,糧食卻可以救命。”


    天啟這次沉默了很久,不確定問道,“福建距離朝鮮有點遠吧?”


    朱鼎順高興極了,因為這皇帝一點不迂腐,完全明白他在說什麽。


    “東江水師可擴大,張家口能養活一個解難營,海上就可以養活第二個解難營,可能陛下不知,倭國海貿一趟的利潤是五倍,比塞外更賺錢。”


    天啟稍微思索,魏忠賢突然接茬,“陛下,大將軍好計啊,江南士紳豪商的走私錢路就被朝廷掌握了。”


    皇帝和朱鼎順雙雙翻了個白眼,你這個笨蛋,才知道兩人在說什麽嘛,朱三寨還想擄奪倭國財富呢。


    皇帝輕咳一聲,“魏大伴,那就按大將軍所奏聯係吧,令葉向高聯係這個鄭芝龍,由大將軍來主持東海的事。”


    魏忠賢連忙領旨,皇帝又轉向朱鼎順,“大將軍為了東江的後手,轉了這麽大一個圈,卻把沿海也算計了,好計是好計,如何控製這個人卻是關鍵。”


    朱鼎順一躬身,“陛下記不記得萬曆年趙士禎製作了一種火箭溜的火器,因為火藥威力不足,射程過近,且炸響不足四成,一支火箭溜造價五十兩銀子,兵部不得不放棄這種火器製作。”


    天啟很幹脆的搖搖頭,朱鼎順隻好解釋道,“微臣可以製作火箭溜,射程更遠,隻要有一百艘鳥船,什麽人都是一盤菜,任何船隻要挨一下,都是粉身碎骨的下場。”


    皇帝明白了,“原來皇叔需要船和水手啊!”


    “是也不是,水戰與步戰不同,微臣就是需要鄭芝龍。”


    “代藩的銀子夠?”


    “成立一個東海水師勉強,而且他們可以很快賺迴來。”


    天啟最終點點頭,“皇叔為遼東辛苦了,為了養活遼民布置這麽大的局,東江完成練兵,遼沈可下是嗎?”


    “是,打仗都很快。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卻是繞不過去的坎。”


    “皇叔大善,什麽人可以到東江走一遭?”


    “當然是微臣!”


    皇帝眨眨眼打量他一下,笑著搖頭,“不行!”


    “陛下,不是現在,是冬季,微臣不是要看奏折嗎,這斥候戰剛剛開始玩,鄭芝龍隻是釜底抽薪的後手。”


    天啟哈哈一笑,“皇叔果然謀略無雙,眨眼之間布置了一盤大棋,朕深有所悟。就是泛舟賜宴有點突兀。”


    朱鼎順表情瞬間嚴肅,“陛下,您喜歡泛舟嗎?”


    皇帝被他搞得一愣,搖搖頭,“不喜歡!”


    “天啟五年五月十八日,上身自撐船,二內臣佐之,隨波蕩漾,倏忽大風陡作,舟覆,上與二內臣俱墜水底。”


    朱鼎順說的是去年的事,天啟臉色難得一紅。


    “是有這迴事,朕今年四月間在西苑又落水了一次,所以不想去。”


    天啟的死因不是落水,引子卻是落水,而且這個皇帝落水至少五次,簡直…他是傻嗎?


    “陛下暈船?”


    “朕在小舟站不穩,寶船當然無礙,主要是寶船上的木雕非常精細,朕有時候會去看看。”


    了然,原來如此。


    朱鼎順咳嗽一聲鄭重道,“陛下,禁宮是天下最嚴密的院子,也是天下漏洞最多的院子。人一多,什麽鳥都有。請陛下降旨七月初一西苑賜宴微臣和大興伯。”


    天啟一撇嘴,“有什麽講究?”


    朱鼎順卻沒有直接說,“還請陛下降旨,平遼大將軍奏報粗糙,不諳朝事,令每日到武英殿學習觀政。”


    天啟也沒有在追問,“大將軍舟車勞頓,歇息去吧,把你大印帶著,無需放到兵部,遼東若有軍情,可直接處理。”


    “微臣告退!”


    朱鼎順從乾清殿出來已到申時下值時間。


    西寧侯在建極殿廣場的廊道把他堵住,“想一下今晚去哪裏,外麵人太多了。”


    “人太多?嶽父大人是說什麽人?”


    “什麽人都多,文武都在等你出禁宮!”


    “我是香餑餑啊!”


    朱鼎順還沒想好,後麵突然跑來十幾個小內侍,路過他身邊行禮,說是去傳陛下口諭。


    得,皇帝替他解圍了。


    西寧侯也明白這個情況,又低聲說道,“裕本也是剛迴來,你們要不去國公府坐坐?”


    “不去!”


    朱鼎順迴答的幹脆,看宋光夏臉色鐵青,連忙解釋道,“改天郭愷之休沐的時候正式登門,晚上去是什麽道理。”


    宋光夏點點頭,兩人開始慢慢向外,“你怎麽會扯到海賊上麵?”


    “哎呀,這禁宮真是好啊,嶽父大人知曉夠快。”


    “定國公還在武英殿呢,能不快嘛?”


    “哦,北直隸水師、遼東水師、登萊水師、東江水師的船都是近海船,強盜與強盜自然惺惺相惜,我之前是不知道鄭芝龍這個人,若早知道我早聯係了。”


    宋光夏接受了他這個理由,與定國公判斷的差不多。


    兩人出皇極門一看,哪有什麽官,隻有郭愷之一人負手在禁衛值房門口等著。


    尚書大人慢慢到身邊解釋,皇帝傳旨今日製誥,明日一早六百裏加急送福建,內閣諸位大人都迴值房去了。三天後所有奏折送武英殿,大將軍可以慢慢看。


    意思是自己被特批可以休息三天。


    朱鼎順皺眉看看兩人,突然撲哧一笑,“朱某滿朝嶽父啊。”


    他這感慨非常突兀,又非常無厘頭,更非常…無禮。


    郭愷之麵色尷尬,宋光夏一臉鐵青,“以後注意你的稱唿,除了英國公,誰配嶽父?!宋某也不用。”


    說完一甩手,返迴武英殿去了。


    什麽毛病,西寧侯在皇城東麵的禦馬監旁邊,有正兒八經禁衛提督衙門。


    武英殿就是一個勳貴上下朝的臨時落腳點,禁衛輪值提督的值班室,又不辦公,也不知西寧侯去哪裏做什麽。


    郭愷之看他盯著西寧侯的背影發呆,拍拍肩膀說道,“沒人宴請你了,陛下傳口諭的意思就是正式封賞前不讓人打擾。老夫的小院在大時雍坊,與你的侯府隔著長安街,不過在胡同深處,要不今晚先去我那裏休息,玲兒也在。”


    朱鼎順搖搖頭,用力掐掐眉心後,仰天唿出一口濁氣,“算了,我得做事,得好好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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