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升上樹梢,正是半夜時分。


    “總說我打唿嚕,你不也打?”


    誇父瞥了老婆一眼,心裏悶悶地想。


    誇父的老婆突然爬起來,


    到外屋地水缸前,拿起水瓢舀上來涼水咕咚咕咚地喝了幾大口。


    她迴炕上,發現呆呆坐著的誇父。


    “你怎麽不睡啊?”


    老婆奇怪地問。


    ”我要去追太陽。”


    誇父說出心裏的真實想法。


    “行啊,隨便你。你隻要不追娘們,你追什麽都行。”


    老婆的迴答竟然如此爽快。


    “我是說真的。我要出名兒,我要和太陽賽跑,追上它,看看它落到什麽地方去了。”


    誇父激動地說完自己的宏圖大願。


    “你是不是吃錯了老張家給你開的藥了?還是做了什麽該死的糊塗夢?你瞅你那該死不死的臭德行!你以為你是腳踩白雲的神仙?還追太陽?田裏的蘿卜被野兔子啃了,你追沒追到過一隻?趕緊睡覺!不睡就死出去!”


    老婆罵完,躺下又睡了。


    誇父隻好也躺下。


    但是,他隻睡了一會兒,就被公雞的啼鳴聲吵醒了。


    天是要亮了。


    要走,馬上就得走。


    誇父心裏想著:可是,太陽還沒出來,我先走了不公平。要是等到天亮後再走,我這婆娘也一定不會讓我出去的。我不如到成都山那頭兒,等著太陽出來了再跑。


    想到這裏。


    誇父頓時覺得揚名天下的日子就要到了。


    他按捺住激動的心情,悄悄地下了炕。


    他拿了門板邊的桃木手杖。


    那是他爹薑信的遺物,本來挺結實有型的。


    隻是被老婆當了幾次燒火棍,所以杖尾有些焦黑。


    誇父走到門口,忽想老婆醒來不見了他,一來氣非得把他那兩條心愛的黃蛇踩死了不可。


    於是,他伸手去竹簍裏撈


    出兩條黃蛇,把它們也帶走了。


    誇父坐在成都山頭上,靜靜地等待著太陽出來。


    當太陽升起來,將誇父的烏黑卷發染成金黃色的時候。


    誇父邁開大步離開了成都山。


    他奔向西方的原野。


    他跑得並不快。


    因為,他覺得自己和太陽並非是在同一個起點上出發的。


    先行一步,對太陽來說,是不公平的。


    那原野的盡頭,九百條河流之後是一座叫做即立關的大城鎮。


    誇父可不知道,即立也是他的祖先。


    他路過城裏的涼茶店,決定用衣袋僅有的兩文錢喝一碗涼茶。


    然後,再和太陽正式賽跑。


    店主人發現誇父總是偷瞄天空的太陽,並不安心喝茶。


    “客官,您有什麽要求?我們會盡力效勞的。”


    店主人笑眯眯地走過來。


    “我要追上太陽。”


    誇父當然不會放過這個宣傳


    的機會:“我要和它賽跑,看看我和它誰跑的快。”


    店主人收起笑臉。


    他以為遇到了瘋子,轉身就走了。


    茶店裏的其他人被誇父的話語吸引到,紛紛投來關注的目光。


    “老哥,你說什麽?能不能再說一遍?”


    一個手拿古怪器材,臉龐圓嘟嘟的年輕人湊到誇父身邊。


    “你拿的這是什麽?”


    誇父瞪著年輕人手裏的古怪器材。


    “這是簫啊,音簫。”


    年輕人解釋。


    “我看怎麽像個棒槌?”


    誇父打量著那個音簫。


    “您可別瞎說啊。”


    年輕人笑了:“這東西能把您說的話記錄下來。如果您說的話有價值,我可以把它發表在即立月報上。如果夠資格發表在西域周報上的話,您就火啦,就出名啦。萬一被神州日報轉載了,您就坐上了火爐,不但大火特火,還有可能流傳青史,萬古流芳呢。”


    誇父眼睛發亮,坐直了腰板。


    “你讓我說什麽,我就說什麽。”


    誇父謙卑地嗬嗬笑。


    顯然,這個年輕人的話,引起了他的高度重視。


    畢竟流傳青史,萬古流芳和他威震天下,名播四海的理想也是不謀而合的。


    “您剛才說,您要追太陽?我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的賣點。您能不能詳細說說事情的來龍去脈?”


    年輕人目光熱切地看著誇父。


    “來龍去脈?我……就是想追它呀。”


    誇父覺得事情挺簡單的,簡單的不能再簡單了,這要怎麽詳細說呀?


    “不是。我知道您想追它。可是,您打什麽時候開始?預計什麽時候結束?每天跑多少裏地?遇到突發狀況怎麽處理?您不會沒有一個詳細的大綱吧?”


    年輕人有點失望地看著誇父,手裏的音簫都放低了。


    “大缸我有啊,每天都裝上滿滿的水,這和我追太陽有什麽關係?”


    誇父有點懵地握住年輕人的手腕,讓音簫保持和自己合適的位置。


    “我這麽跟您說吧。一切都要有計劃。沒有計劃的實施行動,肯定是要以失敗而告終的。”


    年輕人看著誇父還是有點懵的表情,感覺就是遇到了一個土包子。


    可能,挖掘不出什麽有價值的東西了。


    “我就是一天的時間,追到晚上就知道成功還是失敗了。”


    誇父說出心裏話。


    “一天?”


    年輕人險些吐出一口老血:“老哥,你喝你的茶,我喝我的茶。你追你的太陽,我找別人去采訪。”


    “不行,你采訪我吧。”


    誇父突然感覺自己有很多話可以說的。


    “我采訪你個頭啊!一天?現在什麽時候了?半天都過去啦!你能跑過大沙漠?跑過昆侖山?到不了昆侖山,太陽落在哪裏你都看不到,這怎麽分輸贏?你和我開什麽玩樂呢?”


    年輕人拂袖而起。


    “啊也!”


    誇父突然發現天空的太陽已稍稍偏離了他的頭頂。


    可不能耽擱下去了。


    他長嘯一聲,拔步飛奔出去。


    比賽,才剛剛開始。


    “隻有一天時間。我追不上太陽,就讓太陽迴過頭來追我!”


    誇父感到身體裏的力量翻湧著,正在充沛地發揮。


    他如狂龍般飛過城鎮,如暴風般吹過草原。如流星般閃過山巒,如飛馬般奔馳在森林裏……。


    太陽是不緊不慢的。


    它似乎並不知道有人在和它比賽。


    這個世界上,居然有人想要追上它,看看它落在哪裏,是什麽樣的真麵目。


    黃沙滾滾。


    誇父奔馳進了浩瀚的大沙漠。


    他汗如雨下,口渴難耐。


    拿了一條手杖,兩條黃蛇有什麽用?


    不如,拿一葫蘆水。


    想起喝上一口清涼的,微微發甜的井水的感覺。


    誇父覺得嗓子裏都要冒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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