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欣翎帶著貼身丫鬟墨珠迴到寄心院,等進了房後,原本應該沉靜如水的臉龐頓時扭曲起來,一把扛起房內那張實心木的圓桌子就要擲出去……


    「小姐,如果您又摔壞了這張桌子,相信夫人又會著人來捉野貓了。」墨珠硬邦邦的聲音響起,提醒這位又要忍耐不住的小姐莫要再使用怪力了。


    聽著墨珠那硬邦邦的聲音,柳欣翎頓了頓,慢慢地將那張桌子放迴了原處。


    一個長得纖纖弱質的姑娘,徒手扛起一張實心木所製的桌子,這模樣實在是太違和了,墨珠從最先的驚訝到現在的淡定提醒,也是走過了一段心路曆程後,才終於習慣了自家小姐天生擁有拔山扛鼎的怪力。


    為此,墨珠走上了同自家小姐狼狽為奸……哦,不,是為自家小姐遮掩的路子,還訓練出硬邦邦的口吻,乍聽之下實在是讓人倒胃口,但也很能冷卻人激動的神經,像警世鍾一般提醒人切莫要做錯事情。


    柳欣翎深吸了幾口氣,扶著桌子一副不勝虛弱的嬌弱模樣,淡淡地對丫鬟說:「好了,我不會破壞家俱的,你不用再擺那臉色了。」


    墨珠瞅了她幾眼,方問道:「小姐,您真的要嫁給那個安陽王世子?」


    柳欣翎瞥了她一眼,「不嫁能如何?難道要因為我不想嫁,使得柳家一家子人都遭罪?」


    墨珠不再言語。


    「好了,我累了,先躺會兒,你出去吧。」柳欣翎說著,逕自進了內室。


    將床幔放下,柳欣翎躺在床上,手指恨恨地摳著床上的床單,心裏恨恨地詛咒著這個該死的皇權世界、這該死的封建社會、這該死的男尊女卑、這該死的安陽王世子……


    詛咒了一會兒,當聽到了「嘶」的一聲,她反應過來時,發現身下的床單已經在她無意識的撕扯下,像張脆薄的紙般撕裂了。


    柳欣翎苦笑一聲,坐起身來,拿了床頭的籃子,找出針線穿針撚線,然後開始補起床單來。


    柳欣翎有個秘密,誰也不知道的秘密,她是個有前世今生的人。


    在來到這個世界之前,她是個很普通的現代女孩,出生在江南地區的一個小鎮上,家裏兄弟姊妹很多,她是家裏最小的女兒,聽話乖巧,在哥哥姊姊的安排下,一路讀到大學畢業。


    畢業後進入一家網路公司做平麵設計師,工作一年左右,突然在睡夢中變成了一個小嬰兒,然後開始重新學習,重新適應這個世界,重新適應新的家人和新的人生。


    柳欣翎記得剛來到這個世界的那段日子,她天天哭得喉嚨啞了、眼睛腫了,柳夫人以為她得了什麽病,焦急地去請來大夫,可是大夫也檢查不出原因,柳夫人隻能天天抱著她,陪她哭泣,直到她哭累了,隨著時間的推移,終於接受了自己投胎轉世的事情後,才開始慢慢地接受今世的家人。


    或許上天是為了補償她與前世家人生死別離,賜予了她一個神奇的空間戒指,隻是那個戒指裏的空間雖然大得沒邊,卻進不去人也種不了東西,更不能放活物,隻能當儲物空間一般放些雜物,像雞肋一般,看起來實在是沒有什麽用,而空間帶來的副作用,便是給了她常人難以想像的怪力。


    一個長得纖細文質的姑娘,勾勾小指頭就能在石頭上戳一個手指洞……這算什麽啊?難道現在流行美人兇猛嗎?


    柳欣翎知道自己有了個隻能放雜物的空間以後,根本無法高興起來,特別是這怪力,還要瞞著世人,隻能自己在夜深人靜時學習控製力道,這些年來,她已經將那力道控製得隨心所欲,正常情況下,絕對不會因無法控製力量而破壞東西。


    補好了床單,柳欣翎摸摸床單上,自己再繡上去的一朵花,心中再次感歎,前世連十字繡都不會繡的人,現在竟然隨意間繡出一朵形象逼真的花兒,這古代閨閣小姐的教育不可不謂嚴苛。


    而自己這些年來這麽努力,不就是想在這個男尊女卑的世界裏給自己增添些籌碼,好讓自己今後能嫁個好點的家庭,讓自己後半生過得如意點嗎?


    誰知人算不如天算,她再努力提升自己,到頭來卻要嫁一個京城裏有名的紈褲子弟兼色渣世子,聽說他極好漁色,每當看到美人都會將之擄迴王府裏作妾狎玩。


    這些年來,京城裏隻要聽到他出現的地方,方圓百裏內的女子皆會自動閃人,就怕這色渣世子倚仗著家世與皇帝對自己的寵愛胡作非為。


    而她,真的要嫁給這種男人嗎?一時間,柳欣翎迷茫了。


    不管柳欣翎怎麽迷茫難受,兩個月後她都必須嫁入安陽王府。


    在賜婚的十天後,京中有官員調動,柳明成遷為翰林院侍講學士,從五品,眾人對這個結果並不意外,相信再過不久,翰林院再有官員調動時,他就是正五品的翰林院學士了,這個身分雖然不算高,但憑他的資質已經算是不錯了,柳家也算是出人頭地了。


    頓時,柳家被聞風而來的親戚與同僚踏破了門檻兒,送禮攀關係不足而論,當然,也有一些人對柳明成明恭暗貶的,都認為他賣了女兒才使得安陽王拉他一把,不然以他的資質,幹到死都是個翰林院七品編修,哪能一路往上遷升。


    柳明成麵上客氣地與他們寒暄,背地裏差點沒有氣歪一張嘴,若是可以,他寧可不要這前程,也不想自己女兒跳進火坑,一輩子就這麽毀了。


    外頭熱鬧他們的,柳欣翎安靜地待在自己的院子裏繡嫁衣,沉溺在自己的小世界中。


    當然,已經出嫁的大姊、二姊聞訊迴來安慰什麽的,柳欣翎隻是安靜淡然地坐著,微笑著傾聽她們為自己打抱不平,還有幾位兄長怒顏咒罵安陽王府仗勢欺人,拿皇上來斷他們後路,簡直是狼子野心,特霸道可惡了雲雲。


    這些她隻聽著便好,不去參與,免得更加刺激他們的神經,使得這些正處於熱血方剛的中二少年做出了什麽無法挽迴的事情。


    她大哥、二哥、三哥都已經成親娶了老婆,幾個嫂子們性格迥異。


    大嫂李氏是個寬厚人,一邊柔和地安撫她,一邊防止自家夫君與幾個熱血的小叔說出什麽大逆不道的話;二嫂劉氏是個冷淡人,一臉事不關已地坐在旁聽著,偶爾插幾句話;三嫂王氏就是個嘴巴把不住門的,什麽都敢說、都愛說,雖然心腸不壞,可是每每說的總讓人不舒服。


    這時一起過來,柳欣翎不禁有些頭疼。


    老實說,這樁婚事柳家沒有一人是願意的,柳家的幾個兄弟姊妹心裏已經惱恨極了那安陽王世子,特別是在聽說了安陽王世子的種種劣行時,臉色更黑了。


    可是這是皇上親自賜的婚,他們再不願意也無法抗旨不遵,這個時代講究聖人之道,「仁義禮智信,忠孝廉恥勇」是刻入骨子裏的品德,一舉一動莫不遵循聖人製定的章法,讓他們抗旨逃婚什麽的,是絕對難以想像的事情。


    「三姊,你是不是真的不願意嫁給那安陽王世子?」柳欣翎最小的一對雙胞胎弟弟之一的柳長風,繃著一張稚嫩的臉問,一旁的柳長雲也跟著沉重地點頭,稚氣的小臉一片憤怒。


    柳欣翎抿著唇,淡淡地說:「四弟、五弟,這不是我願不願意的事情。」


    柳長風一口氣堵在胸坎裏吐不出來,而更讓他暴躁憋悶的是,都這種時候了,這個三姊為什麽還能如此的安靜淡定?以往覺得她天塌下來也無懼的淡定讓人心安,現在隻讓人想揪起來搖晃,咆哮問她到底是怎麽想的,難道就不能給點反應嗎?


    「好了,我要繼續繡嫁衣了,免得在出嫁之前還沒繡好,可是要遭人笑的。」柳欣翎下了逐客令。


    她擔心這些兄弟再待在麵前說多了,自己會控製不住的又舉起桌子砸,屆時就慘了,所以他們還是走吧。


    說實在的,其實他們都錯了,她並不是個淡定的人,相反的她很暴躁,隻是兩世的經曆讓她學會了忍耐與淡定,特別是在麵對不能改變的事情時,最好保持一顆平常心,不然她真的會暴躁得拆房子也說不定。


    送走了迴娘家安慰她的兩位姊姊,又將一群兄弟趕出自己的院子,柳欣翎坐在院子裏的涼亭中,麵前擺著繡架、手裏撚著針,對著院子裏的迎春花習慣性地發呆。


    春日陽光如此明媚,天空如此湛藍,春風如此溫暖柔和,這種時節最好是泡一壺清茶,慵懶地坐在院子裏看看天空,向往一下外麵精彩的世界,懶洋洋地度過一個春天,日子多麽美好,隻是這般想著就讓她不由得露出微笑,隻可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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