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前世——誰的因果】


    靖寧侯府,書房內。


    姬晏一身白衣清冷若蓮,雲鬢垂下,更襯著麵白如玉,五官精致如謫仙。他在垂眸看著一紙書信,眉目輕鎖,連貼身小廝走了過來也沒有察覺。


    「公子,夜深了,早些歇息罷。」小廝小心翼翼地將新熬的一盅湯放在桌上,看見公子蒼白的近乎透明的臉色,忍不住輕聲勸道。


    姬晏沒有理會,依舊在看著書信,直到將其一字不漏地看完,指節修長的手漸漸收緊,將薄紙一點點地握成一團,接著像是脫力般地一鬆,滾落在地。


    「什麽時辰了……」頭側又傳來一陣抽痛,姬晏閉目用手按住,淡淡道。


    「迴公子,已經醜時了,您要愛惜身子啊。」


    姬晏接過湯盅,無聲卻極快地飲掉,終於起了身。小廝心裏一鬆,以為公子終於肯睡覺了,自從夫人去世,公子夜夜守孝不寐,今日剛去孝衣,又不知道接到何人的信件一坐又到了大半夜……伸手剛想替公子換衣,卻被一隻白皙消瘦的手給推開了。


    「我去看看母親。」姬晏神色平淡,繞過小廝緩步走到門口,又停下腳步道,「傳黃統衛半個時辰後來書房見我。」


    小廝張著嘴看著公子又離開了,不甘地跺跺腳,紅著眼跑了出去。


    地上徒留孤零零的一個紙團,上麵隱約可見秀麗的字跡:


    「公子晏親啟,謹啟者容瑩……靖寧侯夫人之蠱出於玉瓏宮,乃瑩親眼所見,證據未得,似被澍玉所察,不得輕動……今被困於宮內,分身乏術,望公子勿信佞言,救吾妹於族中……間聞明日巫蠱之師或見於鳧山,若能取之,可還吾妹清白……」


    靈房內依舊掛著白帳,正中的牆上掛著一幅畫,上麵的女人美麗而大氣,眼神中甚至還帶著一絲驕傲狡黠,栩栩如生。


    「母親……」姬晏凝視著自己親手所繪的畫像,端正地跪在了前麵的墊上。


    「容瑩查到了傷害您的罪魁禍首,您病中常提的,不是她……孩兒也一直都相信,不會是她……如今,您終於可以放心了。」姬晏聲音聽起來冰冰涼涼的不帶感情,卻又好似脆弱的一驚就碎,在夜晚中讓人顫栗,「明日孩兒便啟程鳧山,必讓賊子伏罪,也會……給她一個清白。」


    說完,又靜靜地跪了許久,這才重新起身,身子微顫好似站不穩,扶著手邊的案台停了片刻,再次直起身後已看不出絲毫異樣,身姿挺拔眉眼清淡,又是眾人眼中那個無所不能的公子晏。


    次日,午時將近,敬天台附近已圍了不少百姓,這裏突然要處決人的消息來的突然,眾人也都是不清不楚地來湊合熱鬧,等看清綁在架上之人後,忍不住一陣唏噓,有叫好的,也有搖頭歎息的。


    街上駛來一輛模樣再普通不過的馬車,裏麵忽然傳來低低的聲音:「停車。」


    車夫「籲——」地拉住韁繩,就見窗簾被撩開,裏麵露出一張讓人眼前一亮的臉來,眉如斧刻,鬢如刀裁,俊美異常。


    「容茂?這般匆匆忙忙的要去哪裏?」


    正擠開行人不管不顧衝過來的少年聽到熟悉的聲音猛然停腳,迴頭看見來人,剛忍住的淚水又崩了提,撲過來吼道:「蟾月哥哥!他們要燒死我姐姐!要怎麽辦……蟾月哥哥你救救我姐姐吧,她是無辜的……」


    「你姐姐?」庾邵皺了皺眉,走下馬車,把手放在隻到他胸前的少年頭上道:「別著急,到底發生了何事?」


    容茂哭哭啼啼的把事情簡單說了,庾邵抬眼看了看日頭,喃喃道:「時辰不多了啊……」


    「是啊,我得抓緊去府上尋晏大哥了!隻要他得到消息,一定會來為證明姐姐的清白的!」容茂擦了把淚,轉身就要跑開,被一把拽住了胳膊。


    「你去哪裏?早晨我在路邊用膳時,見他出京去鳧山了。」


    容茂聽後愣住,兩眼瞬間消失了神采,腿一軟就要坐在地上,被庾邵單手又提了起來,沉聲道:「容茂!振作起來,想想你姐姐,這就想要放棄嗎?」


    「我不……」容茂痛苦地捂住眼,搖頭哽咽,「可是鳧山太遠了,我趕不及……趕不及了……」


    「這樣,我替你去追姬晏,你去敬天台那裏盡量拖延時間,能做到嗎?」


    容茂抬起頭來,看見那人眼中的鄭重與信任,怔怔點了點頭。


    「事不宜遲,快去吧。」


    容茂感激地張了張嘴,用力「嗯」了一聲,轉身又衝開人群往迴去的方向跑去了。


    看著他離去,庾邵輕歎一聲,吩咐道:「啟程,往鳧山方向追公子晏。」


    「公子,咱們不是還要趕著去見穆驍先生?您方才怎麽還要讓茂公子先迴去,自己接下去尋公子晏的這檔事啊……」駕車的隨從名喚王七,此時不滿地嘟囔道。


    「馬上就到午時了,容茂此時若去追姬晏,無論追上與否都是趕不及,若現在迴去拖延些時辰,容四姑娘或許還有救。」


    「那姑娘據說神神叨叨的,是個怪物!公子為何插……」


    「噓……你既害怕,就莫要背後說人口舌,小心被找上門。」庾邵睨了他一眼,輕哼道。


    王七果然一哆嗦,訥訥道:「公子您又嚇唬屬下……」


    庾邵笑笑,坐進了馬車,淡淡道:「駕車,走近路。」


    王七撇撇嘴,不情不願地「駕」了一聲,馬車重新動了起來,速度比先前快了許多。


    出了城,王七還是忍不住道:「公子,您不是才說當年蠻夷之亂留下的餘孽近期有動靜,要我們出門都要小心嗎?助太子晉登位您可是出了大力,咱們現在往城外跑會不會被盯上啊?就算您最近出門都專門坐了馬車沒有露麵,說不定有人認得屬下這張臉呢?還有啊,穆驍先生今日相約,會不會是發現了什麽新情況,急著告訴咱們呢?」


    「你的問題倒是多。」馬車裏的聲音平靜如常,不見絲毫懼意,「小小蠻夷,爺還得躲著不成?笑話。你就專心駕車便是,早日追上公子晏,說不定也誤不了穆驍的約。」


    「是……」王七悶悶應道,抖了抖韁繩,又囉嗦一句,「小的這不是怕因為別人誤了公子的正事麽……」


    庾邵沒有再搭理他,靠在車壁假寐,不知過了多久,又聽到外麵傳來聲音:「公子……」


    庾邵睜開眼,沒好氣道:「又有何事?」


    王七沒有在意公子的語氣,坐在前麵,一邊趕著馬車,一邊嘟著嘴認真道:「沒什麽事,小的就是覺得,若這容姑娘真的被救下來了,不得怎麽報答您才能全了恩情呢……」


    庾邵嗤笑一聲,不以為然,腦海中卻浮現出剛剛出城時路過敬天台看到的情景。雖然周圍擠的都是人,但一抬頭仍能看到一個瘦弱的身子被綁在架子上,明明並不能看清,但他就忽然覺得那繩子勒在身上該是有多疼,更別提真的烈火上身了。


    他與這位閔京城出名的容四姑娘並不熟悉,如果非要說有什麽關係,就隻能算在他十五六歲的時候隨父母拜訪昌毅侯府見過一麵吧。那時他送妹妹庾蘭到後院找她的好閨友容家大小姐,送到門口返迴沒走幾步,忽然被從拐角跑出來的小丫頭撞了個滿懷,他還沒開口,就被一聲嚎啕大哭給震暈了腦子,一雙小手攥著他的衣擺邊哭邊斷斷續續說有披頭散發的女人在後麵追她,就快要捉到她的腳脖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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