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楚夫子怎麽想,冷太守已經相信,他手裏的那幅魚戲荷蓮圖就是三郎親手所作的……贗品。


    他看了楚夫子一眼,歎了一聲:“楚夫子,你也看見了,江老板的弟弟當場作畫,兩幅畫何其相似,這都是贗品,並非華大家的真跡!”


    楚夫子轉頭看向冷太守,眼裏劃過一抹精光。


    “太守大人,這位小公子的畫功確實了得,他能模仿華大家的魚戲荷蓮圖,並不代表您手中的這幅畫就是他作的贗品,更不能代表江老板就是無辜的!老夫家中親友皆能作證,這幅畫二十多年前就在老夫家中珍藏,如今突然到了這位小公子的手中,諸位難道就不好奇?”


    不等冷太守開口,三郎說道:“沒錯,這幅畫是我臨摹的華大家的作品,真正的魚戲荷連圖不是我的,在我的老師手裏。”


    楚夫子興奮的兩眼發光,急急的說道:“你們聽見沒有?他說真跡在他的老師手裏!太守大人,就是他們偷了老夫的畫,又轉手送了人!”


    三郎麵無表情的說道:“你身為師長,竟這般含血噴人?華大家的魚戲荷蓮圖真跡是你的?你敢不敢用你的至親發下毒誓?”


    楚夫子的臉色乍青乍白又乍紅,他惡狠狠的看向三郎,怒道:“黃口小兒,目無尊長,這裏有你說話的份兒?想來你那位老師也是徒有虛名的無恥鼠輩,不然也教不出你這樣的狂妄之徒!”


    三郎一聽這話,怒從心起,你欺我人小也就罷了,還敢罵我的老師?這還得了!


    正欲發飆,門口突然走進來一名老者。


    老者已年逾花甲,麵容清瘦,雙目矍鑠,一身青衫長袍襯出了文人的儒雅,行走間氣質裴然,叫人無法忽視。


    “老師!”三郎無限委屈的喊了一聲,撲過去抱住了老者的手臂,眼眶都紅了。


    尋梅先生摸摸三郎的頭,笑道:“這便受不住委屈啦?”


    三郎撅著小嘴不吭聲,兩眼仇視的瞪了楚夫子一眼,不言而喻。


    江山和傅啟源都上前行了一禮,尋梅先生也拱手朝堂上的冷太守行了個禮。


    冷太守見傅啟源對尋梅先生行的是大禮,且態度極為尊敬,有些坐不住的挪了挪屁股,拱手還了一禮。


    尋梅先生視線在大堂內掃了一眼,笑道:“頭一次聽見有人說老夫是徒有虛名的無恥鼠輩,教出來的學生也都是狂妄之徒,老夫實在是惶恐啊!”


    嘴裏這麽說,麵上卻一點兒也沒覺得惶恐。


    楚夫子沉著臉鼻孔朝天的朝尋梅先生冷哼一聲,用言行舉止充分表達了他的不屑。


    一個糟老頭子,還能翻了天不成?


    三郎咧著一口白牙朝楚夫子露出一抹陰謀論冷笑。


    尋梅先生拿起三郎新作的畫看了看,點評道:“比上一幅差了些許靈氣,下筆太過倉促!”


    三郎小臉一紅,低下了頭。


    尋梅先生安撫的拍拍三郎的肩膀,轉頭問楚夫子:“你說那幅魚戲荷蓮圖是你的?如此,老夫便來問問你,那幅畫是華大家哪一年的筆墨?你是從何處所得?價值幾許?”


    楚夫子麵色微變,他看了一眼在門外旁聽的親友團,抿了抿唇,咬牙道:“那幅畫是老夫二十多年前從一外地客商手中買的,價值……價值二百……五……不,價值一千兩!”


    尋梅先生撫須搖了搖頭,道:“二十年前,一千兩白銀,別說是華大家的真跡,就是前朝的珍品,也能買一送一了!”


    話落,江山很不厚道的笑出了聲,先生也知道買一送一,估計是中了三郎的毒。


    眾人也都反應了過來,這位老先生的話裏有話啊!


    楚夫子的麵色一陣青一陣紅,他又急又慌的說道:“不是一千兩,我記錯了,是二百兩!對,就是二百兩!”


    尋梅先生負著手笑嗬嗬道:“華大家生前的作品,隻有他身邊最為信任之人才能得到他的饋贈,且無一人不立下誓言,所得畫作將來隻贈送有緣人,絕不以銀錢相易!”


    楚夫子的人設瞬間崩塌了一半,他驚怒交加的道:“一派胡言!你說什麽就是什麽嗎,你以為你是華大家的什麽人!”


    尋梅先生收了笑,抱拳朝上拱了拱手,正色道:“巧了,你口中的華大家正是老夫的先師,他畢生的作品,十之八九都在老夫手中!如此,老夫說的話能作數嗎?”


    堂下堂外一片嘩然。


    楚夫子踉蹌著後退一步,青白著臉滿眼驚恐的看著尋先生,語無倫次的道:“不可能,這不可能!你怎麽可能會是華大家的弟子?他老人家此生隻收了一個弟子,他的畢生所學都傳給了他的弟子,怎麽可能會是你這麽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老夫不相信!這不是真的!”


    尋梅先生能說出這樣的話,大部分人都已經信了!他的小徒弟才十來歲就已經表現的如此驚才絕豔,原來是師承華大家!


    這樣就說的過去了!


    冷太守坐不住了,他拎著袍子從堂上下來,再次朝尋梅先生揖了一禮,滿臉堆笑道:“敢問先生如何稱唿?”


    難怪傅大人行那麽大的禮,原來是大人物!


    好險,幸虧他沒有什麽失禮之處。


    尋梅先生虛抬了抬手,慢條斯理道:“老夫姓程,祖籍廬州。”


    冷太守笑眯眯的套起了近乎:“程老先生原來是廬州人氏,廬州出才子呀,想當初程太傅……上京廬州……姓程……您是程太傅!”


    冷太守撕裂般吼出一嗓子,如一記重雷,將現場的文人們劈了個外焦裏酥。


    當今世上能稱之為太傅的人是個什麽樣的存在?


    不,現在不是太傅,是帝師!


    曾經的太傅,當今的帝師,此刻就在眼前!


    楚夫子渾身僵硬的把視線從冷太守身上慢慢挪到尋梅先生臉上,嘴唇劇烈的顫抖。抖著抖著,雙腿一軟,整個人都癱軟在地上。


    三郎鄙夷的看了楚夫子一眼,從鼻子裏哼了一聲,與有榮焉的看向尋梅先生,滿眼的孺慕之情。


    江山在心裏長歎一聲,先生的馬甲終於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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