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阮軟的恐嚇下,陸嶼澤果然沒再說話。


    他雖然不記得車禍的經過,但事後他查看過當時的新聞,被現場的照片驚出了一身冷汗。


    場麵太過殘忍,撞擊到的車輛就像夾碎的麵包羹,殘缺破碎,那麽多人,隻活了他一個。


    他握緊了安全帶,佯裝無意地打量著駕駛室的少女,陽光撲打在她睫羽上時她會微微眯起眼睛,兩鬢的碎發總是被風吹到臉側,鼻尖,然後劃過她飽滿的唇峰。


    不說話的時候阮軟看起來清冷又疏離,笑起來的樣子十分乖軟,但最要命的是她的眼淚,陸嶼澤昨晚一夜沒合眼,被阮軟眼淚滴落過的肌膚就好像被刻上了無形的印記,隻要一閉上眼睛,這幾處印記就火燒火燎的,腦海中都是阮軟淚眼婆娑的模樣。


    或許是注意到了陸嶼澤漸漸忘記遮掩的目光,又或許是阮軟意識到對於一個大難不死的人開這樣的玩笑有些過分。


    她主動挑開了話題,“失憶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


    陸嶼澤挪開視線,嘴角淡淡的笑意,“很搞笑的感覺。”


    “怎麽說?”


    “你是誰,你喜歡什麽,討厭什麽,去過哪些地方,擁有過哪些朋友,都是通過別人的描述一點點拚湊起來,再硬塞到你腦子裏。”


    “你如果覺得勉強,可以不用執著於以前發生過什麽事情,忘了就忘了,就當做全新的開始好好享受以後的日子,這個世界上很多人都想清空自己的記憶,甚至幻想著能地獄一日遊,喝碗孟婆湯再還陽。”


    陸嶼澤詫異於阮軟突如其來的安慰,他問:“很多人當中也包括阮小姐你嗎?”


    結束了下坡路,阮軟鬆開刹車,保持均勻的車速,“是的,也包括我。”


    “為什麽?”


    “因為不開心啊。”她眸底溢出淺淡的苦笑,“在過去的十幾年裏我總是想忘記所有的一切,最好連自己是誰都不記得,然後去到一個沒人認識我的地方重新體驗一遍人生,可是現在迴過頭想想,竟發現那段我自以為最痛苦的時光,其實是我生命中最踏實的日子。”


    陸嶼澤好像聽明白了又好像沒懂,“所以你現在還想忘記過去嗎?”


    阮軟抿了下唇,她不知道,如果兩年後江嶼川還是沒有迴來,她還能不能堅持在這個世界上活下去。


    沒有等到阮軟的答複,陸嶼澤單手搭在置物箱上,神情慵懶,含笑,“至少你有自主選擇的權利,但我沒有,我一覺醒來就發現自己在醫院裏,半身不能動,大腦一片空白,周圍全是陌生人,剛醒來那會我甚至都不能理解一加一為什麽要等於二。”


    “那你後來是怎麽理解的?”


    “大腦恢複正常了就理解了。”他臉上笑意放大,“可如果我可以選,我寧願少一隻胳膊,少一條腿,也要保全我的記憶。”


    “我不想丟了我記憶裏重要的人。”


    阮軟目不斜視,“他們不就在你身邊嗎?”


    “他們畢竟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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