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傑看了看車上,發現伊西塔還是沒在,也是有些擔心。


    “我去看看。”


    說著,他又是向田埂走去。


    彎彎繞繞來到房屋後麵,隻見紅土地已經在夕陽的照耀下微微泛起了光彩。然而一道長長的拖影卻是劃過這片靚麗的畫麵,孤獨地立在中間。


    果然,伊西塔還是那樣坐在田埂上,雖然背對著許傑,但他可以想象出她臉龐上那這個年齡段少女不該有的憂鬱。


    許傑有些為難,因為他知道這是別人的家事,自己和這位也不熟,也不好上去安慰。


    然而正當他打算隻是簡單地喊她過來的時候,阿德南也是跟了上來:“你們先迴去吧,我和她聊聊。”


    “你?”許傑一愣,隨後也是點了點頭,“好,那她就拜托你了。”


    按照許傑這幾天的經驗來看,這位也真不算是窮兇極惡的人。


    他問過當地人,阿德南其實平時一直都是一個友善的人,雖然平時會大唿小叫,和他的朋友們走在一起也吊兒郎當的,看著像是混混一般,但也從未做過什麽壞事。


    就他們所說,阿德南近期變成這樣,也是因為受到的刺激過大了。而事實上正是因為他在村子上的好人緣,所以當天村民們才願意和他一起將那流氓遊客給打了。


    對此,許傑也願意信任這位:反正他一生隻在當地生活,要真有歹念大概率不會跑得掉的。


    阿德南點了點頭,慢慢向著田埂邊上走去,也是坐了下來。


    許傑隻覺得有種神奇的既視感:一個素不相識的看著有些可怕的大叔去安慰一個小少女(或者蘿莉),這個組合不禁讓他想到了超多的電影。


    自從《這個殺手不太冷》爆火後,這類電影就層出不窮:歐美除了前者外還有《洛麗塔》等作品,印度有《小蘿莉的猴神大叔》,韓國有《孤膽特工》,日本的話……許傑看的確實不多,但是他想也許宮崎駿的《紅豬》也算一個?……還有《菊次郎的夏天》,雖然將女孩換成了男孩,但核心也是沒變,甚至因此還更為純粹,至少對於觀眾來說是這樣的。


    這一刹那的畫麵真是令他浮想聯翩,但是時間已經來不及讓他繼續延伸他的想象力了。


    他匆匆地迴到了車上:“走吧。”


    “嗯?”林立有些意外,“伊西塔呢?”


    “她和阿德南在一起,就讓他們說說話吧。”許傑說道,示意司機可以開車了。


    車輛緩緩啟動,雖然奇怪,但是林立還是沒有再問……


    又是一日晚上,又是排排坐在前廊。


    按照目前的計劃來看,他們的電影在兩個月後應該就可以完成拍攝,這也算是一個好消息。


    許傑此時的胡子已經長長了不少,林立又是笑話起了他:真是就像一個四十歲的大叔一樣。第一次見到的王建也是蚌埠住了:他真是完美地融入了咖喱的氛圍中,要是能裹一個頭巾那就更絕了。


    幾人悠閑地聊著天,隻感覺日子從未如此的安逸。


    雖然已經沒有了像《看不見的客人》那般拍半天休息半天的情況,但確實在許傑包攬了如此多的工作後,超高的效率使得他們還是非常輕快。


    林立稍微辛苦一點,但是總歸還是一個小項目,不管是人還是設備都不算多,工作量也不大。


    “……你們說,要是維傑沒有辦法證明是他殺的人,那他會自首嗎?”許傑突然問道,也是令得眾人一愣。


    “這個嘛……應該不會吧?”王建倒是踴躍,“畢竟他做了這麽多都是為了自己的家人,我覺得從他以往的表現來看是這樣的。要是他沒有證據證明這些是自己做的,那恐怕他的家人也會是嫌疑對象,這應該是他不能忍受的。”


    “有道理。”林立也是說道,“話說你問這個幹什麽?”


    “沒什麽。”許傑迴道,又是正過臉,“我隻是覺得維傑是一個幸運的人,也正是因足夠的幸運才能使他擔負起自首的責任,但不得不說電影和現實的差距實在是太大了。”


    突然陷入這個沉重的話題,幾人也是稍稍一靜。


    最後還是王建先開口了:“是啊,他有相親相愛的一家人,有自己的癡迷的樂趣,有足以防身的本領和膽量。但這不也是電影的魅力嗎?難不成你也想要學那些國內的文藝導演到處發苦水?”


    此時的天空,月亮已經來到了屋簷下,向著幾人投射來柔和的月光。雖有些瑩瑩之色,但是也是毫無溫度。


    “這倒不是……”許傑也是有些拿不定,“隻是最近看了一些現實後,我總是感覺電影就像一個空中樓閣一般,根本沒有一點的代入感。就像一個遙遠的夢。爽是爽了,但是卻沒有從中感到任何的精神力量。”


    “哎喲,我們的大導又要按捺不住了。”林立也是笑道,隨即又是嚴肅了來,“你難道想要改劇本嗎?我建議還是別吧?現在掙錢要緊,既然確定了不上市,那票房就是我們的唯一收入了。”


    林山一直保持著沉默,既沒有表示支持,也沒有表示反對。他靜靜地躺著,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我明白。”許傑迴答道,隨後又是不說話了。


    “你不會是因為阿德南和那位……額,伊西塔,對,是因為他們?”王建突然也是問道,他今天是看見了兩位的情況的。


    “我想應該有吧?”許傑也不避諱,“我在車上也給你們說過了,說實話,目前的印度給我感覺……維傑這樣的人還是太脫離實際了。”


    “別這麽想。”在角落上的辛津終於開口了,“印度電影就是這個特色,你能找到一個寫實的算我輸。生活已經很苦了,沒人想要在電影裏再去嚐任何苦味的東西。”


    “好啦好啦。”許傑也是打斷了這次對話,“我也隻是有感而發啦,就是覺得維傑最後的自首還是欠一點火候,需要一個更為有力的主觀動機。”


    “噢。”眾人也是點了點頭,漸漸又開始討論其他好玩一些的話題了。


    許傑鬆了口氣,但是心裏也是一直在盤算:前世《誤殺》的改編裏,陳思誠給出的理由有他對孩子的影響:小女兒經過此事後學會撒謊了。但這並不是重點,重點是:他是一個佛教徒。


    為此,他還在影片中加入了羊的隱喻,還有和僧人的對話,這才稍微將人自首的動機給立住了。


    然而哪怕是這樣,上映後眾人看到這個結局也是隻有三個討論的方向:一就是狂噴,認為它完全失去了原作的靈魂。二就是理解,覺得有審核的原因也沒辦法。三是為它開脫,給它的結局找各種佐證,什麽影片開頭對於結局是否隻有逃出去才是好的的討論,比如羊,比如之前所說的女兒還有信仰的問題。


    但是說到底了,沒人敢說它好。


    最多隻能說它合理。


    這也就引出了許傑的疑問了:難道個人在更大體係麵前就隻有服軟嗎?就隻能蜷縮起來獨自舔舐自己的傷口?


    對於伊西塔,他看到了一個在原生家庭中不斷承受痛苦的角色。而她在這個體係下所能做的最多隻是逃避而已,這就是她全部的抵抗了。


    對於阿德南,他看到了一個盡力在反抗,但是最後卻還是隻能自己等著傷疤痊愈,什麽也沒有取得的人。他終究還是沒有抗爭到最後,而許傑所說通過這個電影宣傳的計劃?嗬,他自己都不信。


    這是一個廣大的問題:即在隻有少部分人受害的情況下,有沒有必要動搖所有人的生活來改變一個體係?


    很多悲劇的背後都是體係性的,在體係僵化的情況下,不將事情鬧得無法緩和是很難完成由下至上的改變。


    當大局的關鍵點落到一個單薄的人身上時,他是否——至少在排除使命感和道德感的情況下,有這個義務去顧全大局?


    沒人給他答案。


    突然,他看見後門外一個熟悉的身影走過:原來是阿德南帶著伊西塔迴來了。


    然而令許傑沒有想到的是,兩人的臉上竟是帶著淡淡的微笑。


    “嗯……越發有內味了。”他喃喃道,看著剛才兩人走過的地方發呆,和林山一樣不知道又去想什麽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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