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傑迴到了京城,他現在滿腦子都是那種奇異的感覺。


    但是他暫時還抓不住它。


    算了,這種感覺不像那種稍縱即逝的靈感,更像是有些遺忘的記憶,有台詞說過:曾經發生的事不可能忘記,隻是想不起來了而已。


    “林哥,你們在哪?”


    許傑給林山打電話,也不知道他們玩的怎麽樣了。


    “哦,許老弟。我現在在警署,杜水申他們在茶館去啦。”


    “嗯?你怎麽又去警署了?還有事情沒有解決嗎?”


    電話那頭,林山突然一頓:“……情況好像有些複雜,你要不過來看看吧。”


    雖說有些奇怪,但是他還是嗯了一聲,又是換乘地鐵去了。


    京城警署。


    剛進入大廳,許傑就看見林山和林立一起出來了,頓時也是胡思亂想,內心有些緊張。


    “你們……沒事吧?難道是證據有問題?”


    “沒事,一切都好。”


    林山看到了許傑,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很是欣賞地笑了笑:“林立,之後你就跟著他吧,我給你找到的最好的投資人就是他了。”


    林立也是早就猜到了,他最近跟著杜水申他們,聽了不少對於許傑的敘述,無一不是對他能力的讚美。


    兩人握了握手後,許傑繼續了之前的談話:“所以發生什麽了?”


    “也罷,她馬上就要出來了,你等一等吧。”


    “她?”


    ……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許傑在金屬凳子上百無聊賴。但很快,一個穿著囚服的女子出現在了他的視線內。


    他眼睛大睜,像是看見了長著翅膀的馬。


    他被鎮住了,言語如鯁在喉,不知從何說起。


    怎麽會是她?


    現在他的腦中滿是疑問,但是沒有人迴答。


    他還記得她火紅色的衣服,還記得她火辣的身姿。若是一定要給許傑找出一個性啟蒙的人,那這位必然在列。


    樓曉倩!


    她怎麽沒跑?


    她為什麽不走?!


    許傑人直接淩亂了,但很快也恢複了正常:也許這人貪圖了國內的資產或者有僥幸心理的作祟也說不定呢?


    “你為什麽不走?難道還覺得可以虎口脫險嗎?”


    在她被押著走過時,許傑開口問道。


    她轉過頭來看了看,也是注意到了許傑,失神的眼裏突然滿是欣賞。


    “沒想到你能想出這樣的計策,真是令我刮目相看啊……”


    “這一點芙洛拉女士的貢獻比我要多,倒是你,到了這步田地真是完蛋了。”


    他像是一個勝利者,仰著頭,帶著憐憫和冷笑看著對方。


    樓曉倩看他這樣,也是輕笑了一聲:“嗬嗬,你不會以為錢滿真的會犯這樣低級的錯誤吧?地址是我給的,現在我的目的也達到了,再見吧……許小弟弟。”


    說罷,她便轉過頭繼續向外走去。


    聽到這話,許傑思索了片刻,隨後如遭雷擊:她的意思是那個宋姓胖子找到錢滿是她計劃的?!


    “等等!你什麽意思!”


    然而,這下無論許傑怎麽說怎麽問,樓曉倩都不開口了。她隻是目光平靜地看著前方,隨著警察的腳步慢慢走上了警車。


    “喂!說話!”


    許傑沒有辦法,眼睜睜地看著她坐到了警車上。那平靜如水的眼眸和他對視了一眼後,隨後又是看向地麵,一聲都再沒有了。


    “林山,她……”


    “她被判了死刑,抓住她的時候她正在山上的倉庫內,那裏除了倉庫,還有一個祠堂,她就是在那裏被找到的。她對自己的犯罪事實也供認不諱,如此海量的毒品,所有相關人員都是死刑,無一幸免。”


    許傑怔怔地看著警車關上了車門,車就這樣開走了,消失在了遠處的轉角。


    在這多半是最後一麵的會麵上,他猛然對這近乎是一麵之緣的女孩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他想要了解這個人,了解她究竟都經曆了什麽,可惜他再也沒機會了。


    “林哥,你說他的劇本怎麽樣呢?”


    “她的劇本嗎?用一個詞來說,就是一片荒蕪。灰敗而荒蕪,一切都是虛無的,一切生活都毫無意義。我始終不知道這樣的劇本有什麽可以拍的,恐怕真是拍出來也沒人會看吧?”


    “也許吧……”


    ……


    最後的時間裏,許傑和杜水申他們又會合了。他們一同前往機場,這又會是一個長長的飛行。


    這一次,許傑再沒有貪圖阿聯酋航空的飛機餐,他靜靜地看著窗外,不知道在想什麽。


    是她讓那胖子去的,沒有這胖子,林山就不會碰到毒品交易,就不會有機會發現這個嚴密的產業鏈。她是毒販,但看樣子好像並非自願。


    所以她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呢?她如此在那團隊裏盡心盡力又是幹什麽呢?


    在之後許傑的詢問中,他知道了這樓曉倩所有的財產都在國外,但她無論如何都不承認自己擁有它們。


    她將錢給了誰?又是為了什麽?


    在自己離開中國不久,這個秘密恐怕就會被永久封存,再也沒有人能夠知道了。


    幾人看著許傑那樣子,也是有些意動。


    “我說,許老弟,你不會喜歡上那家夥了吧?這情可不興動呀!”


    聽著林山那惡心人的話語,許傑趕緊反擊:“你tm才愛上她呢……我隻是好奇,她做了這麽多,都是圖什麽呢?”


    “也許她自己都不知道。”


    林山頭轉過去,淡淡道:“很多時候,人不過活在一種慣性裏,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活了個什麽了。”


    許傑看著林山,也是又想到了自己的父親。


    胡思亂想的情況沒有持續多久,雖然沒有貪圖,但飛機餐還是要吃的。對許傑來說,這東西可比那死貴的什麽月食舍好多了。


    在飛機上,他又看起了自己的劇本,發現記憶完全沒有消退,就是自己拍攝了哪些片段,該怎麽剪輯,順序如何都沒有絲毫的遺忘。這讓他不得不再次感歎係統的神奇。


    不過在審視劇本時,他似乎又有了一些感覺。


    這種感覺他過去也有過,隻不過現在更明顯了。在他的眼中,自己劇本裏的角色變得從未有過的淺薄,完全變成了一種紙片,或者說,一種符號。


    經過這麽些天的經曆,許傑所認識的人,無論是演員還是朋友,甚至是那些罪犯,他們都是有故事的、有背景的。


    但是在《看不見的客人》中,角色的故事都被隱蔽了,變成了純人設的存在。多裏亞是絕對的惡,托馬斯夫婦對兒子的愛由觀眾的想象自行填充。沒有人物之間的感情,複仇不再讓人感到複雜,而隻是簡單的痛快、舒爽。


    在每個人的人設上,一個絕對的善惡兩麵硬幣在被謊言的巧手不斷地翻動,在翻動的瞬間讓人們為這靈巧的手拍手叫好。


    雖然人物刻畫近乎為零,但這個電影好就好在它有一個大眾的主題。


    因為這個巧手所顯示的是一種隨時可以降臨到在座觀眾的力量,它離人們並不遠。人們會不自覺地想象這個手會為權貴所用,將善的那一麵翻給對方,將惡的那一麵留給自己。


    而符號化的角色將這個感覺進一步加強了,托馬斯夫婦不再是某一個特定家庭的代表,而是成了所有觀眾家庭的化身;多裏亞不再是遠在西班牙的資本家,而是成了一個抽象的施暴者。


    許傑不知道這是不是編劇的意思,還是不過是偶然實現罷了。像日本推理就很喜歡講倫理,講人的心理和動機;但在西班牙的電影裏,這種情節被簡化了,隻剩下了純粹的推理和純粹的情緒。


    其中,推理是小眾的,但是情緒是普遍的。也許這就是前世電影得以在中國得到如此票房的原因之一。


    這時他不禁想起了那句話:電影是缺憾的藝術。


    有舍,方才有得,什麽都想要講的結果就是什麽都講不好。簡化和純粹就是這個電影成功的法寶吧?許傑想著。


    下方的大地漸漸隱沒於雲中,他知道已經離開京城的範圍了。


    看著越來越遠的地麵,許傑思緒萬千,他不禁歎息:話說那樓曉倩……唉,這是何苦呢……


    和電影不同,現實不會舍棄任何細節,每個人都是由故事組成的。可惜他已經永遠失去了一個聆聽的機會了。


    獨屬於現實的殘缺魅力,也許就是如此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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