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海水般層層疊疊堆積的深藍構築而成一望無際的天空,而經火燒灼般的雲霞在此之上塗抹出極致絢麗的畫幅。


    秋分剛過,空氣裏的溫度已沾染了幾分沁骨涼意。泛黃的葉搖擺著脫落枝幹的束縛,打著旋兒落入自由的風中,路過萬家燈火,掠過警視廳大門前剛剛結束一連串繁冗工作的金發青年。


    降穀零無知無覺伸出手撈了一把,指尖卻隻堪堪擦過飛葉的尾巴。


    十分鍾前才正式收到升任警視正通知的優秀青年垂眸定定的凝視著自己空無一物的掌心,在接連通宵了三天之後有些怔愣的茫然。


    忽而若有所覺的,他偏頭看向旁邊的街道。


    那裏正安靜站著三道身穿黑西裝默默注視著自己的青年身影。


    “zero。”身材魁梧留有胡茬的伊達航朝他點了點頭示意。


    萩原研二正遠望著天際邊那輪焰紅落日,褪去了往日輕鬆笑意的他就像是完全變了個人。


    頂著卷毛墨鏡的鬆田陣平麵無表情手抱兩捧花束,等降穀零走近後直接遞給他一把。


    “知道你來不及,提前給你備了一份。走吧,天黑的話墓園可就不好走了。”


    降穀零低低應了一聲,而後道:“坐我的車吧。”


    總比坐電車要來得快。


    幾個人自無不可,並肩朝警視廳的地下停車場走去。


    “事情都處理完了嗎?”


    “還剩一些報告需要整理。”降穀零的嗓音低沉,完全遮掩不住疲憊與沙啞,“那個組織在日本區還有幾個高層人員下落不明,估計是逃往國外了,有關這點公安還在進一步追查。至於其他國家的組織分部,都交由他們各自的國家部門自行處理了。”


    “能這麽順利跑路的……”墨鏡下的眼神放空,鬆田陣平若有似無的哼笑一聲,“都是受他特意庇護的吧?”


    “畢竟他向來顧慮周全,不應該會出現這種紕漏。”


    降穀零默然。


    那場聯合行動裏成功抓獲的組織成員不在少數,公安也無法確定最終死在爆炸裏的那些屍體具體都屬於誰。但他想,至少可以確定,由那人一手教導出來的百事吉在行動前就已經離開了組織基地,也成功逃脫了公安人手的追捕。


    現在迴想起來,恐怕百事吉那時候突然接到的外出任務是那人有意安排給對方的脫逃機會吧。


    至於不老魔女貝爾摩德,恐怕已成為了那堆焦炭屍體當中的一員。


    而領命殺死她的銀發殺手到底死沒死在那場激烈爆炸中,就是誰都無法探明的秘密了。


    思慮周全啊……


    萩原研二一聲不吭的想著。


    這話形容得一點沒錯,對比現實而言卻又有著揮之不去的諷刺。


    連自身那樣的結局都早有謀劃……


    “一直沒問,鬆田你的臉是?”


    “啊?”鬆田陣平摸了摸臉頰的淤紫,觸碰到一陣痛意,滿不在乎道:“算是我沒看好人的報應吧。”


    伊達航適時停止了追問。


    反倒是鬆田陣平自己沉默了一會兒,徑直解釋了句:“不光是我們,他還有其他的朋友。”


    萩原研二低聲道:“昨天五條君來問過陣平有關夜的下落……”


    後麵的場景可想而知。要不是與五條悟同行的夏油傑尚且還存有幾絲理智把人強行拉住,昨天的收尾可能就不隻是鬥毆這麽簡單的事件了。


    降穀零苦笑:“算起來,最應該被質問的罪魁禍首應該是我才對。”


    是他沒能攔下那個人前往彼岸的步伐。


    “zero你……”伊達航張了張嘴,卻隻覺得那些安慰的話語都太過蒼白無力,因而沒能繼續發出任何聲音。


    他與那名青年的聯係並不密切,但在那天的聯合行動結束以後,他卻忽然做了個奇異的夢。


    一覺醒來忘卻了大半內容,僅剩的碎片卻已然足以牽動他的靈魂。


    那個青年,於他而言,似乎並不僅僅是個過客。


    氣氛再次陷入沉默。


    在這片寂靜下,降穀零在導航的語音指路中平穩開車抵達某座冷清又肅穆的墓園。


    黑衣組織首領是沒有墓碑的,有的是輕小說家夜一先生的祭奠之所。


    冰冷的石碑下也沒有骨灰,位處爆炸中心的青年屍骨無存,最終隻是由降穀零在高溫褪去後公安清掃戰場時獨身迴到了某個房間曾經的位置,彎下腰抓了一抔灰燼帶迴。


    當四人踏著夕陽餘暉到來的時候,有兩道高瘦身影已經佇立在瀧夜一的墓前,不知在此站了多久。


    “呀,真巧呢,是降穀君你們啊。”其中之一的繃帶青年率先歪頭笑著衝他們揮手,表情輕鬆平和的不像是身在墓地,而那雙大幅度彎起的鳶色眸子內裏卻深沉得驚人。


    降穀零的神情很平靜:“太宰君。”


    太宰治搖晃著腦袋,目光緊盯著這位本應意氣風發的金發青年,嘴角上揚:“降穀君有什麽想要對我解釋的嗎?”


    “沒有。”降穀零抿唇,“事情就如我迴複你的郵件裏所寫,我沒有其他想要贅述的了。”


    太宰治笑彎了腰,拍手鼓掌:“非常好~非常好,這麽說來降穀君就是我們當中唯一有幸親眼見證夜的死亡的人了呢~”


    在他身旁的赤銅發男人忽然歎了口氣,靜靜喚他:“太宰。”


    太宰治的動作戛然而止。與他誇張搞怪的動作一起被瞬間收斂起來的,還有那浮於表麵的善意。


    於是無邊無境的黏稠惡念便翻湧而上,刹那間侵占滿青年的每一個細胞。


    暗沉無光的鳶眸掃過降穀零的臉,又越過四人望向天邊那輪斜陽,突然嗤笑一聲,仿若陡然間失去了所有談話的興致,扭頭看向同伴:“織田作,我們迴去吧,偵探社還有調查任務沒有做完。”


    我祝願你們永遠活在這份沒有盡頭的愧疚與痛苦之中——哈,當然也包括我。


    騙子慣犯,這下你的心願達成了,可喜、可賀。


    真是的,既然如此的話,你又有什麽立場來勸我啊……


    織田作之助朝四人點點頭,跟隨太宰治漠然的腳步與眾人擦肩而過,漸漸模糊在黃昏裏的影子再也未曾迴頭。


    鬆田陣平嘖聲上前,低下頭發現墓前的石階上居然滿滿當當整齊擺放著六束鮮花,看時間都是不久前才被人放在這裏的。石碑旁還有一盒包裝精致的透明方盒,裏麵裝著花花綠綠的糖果。


    萩原研二隻看一眼就認了出來:“是俄羅斯的本土牌子,味道很好,價格還蠻貴的。”


    鬆田陣平扯開嘴角,“這家夥還真挺招人喜歡的。”


    伊達航在石階的下層擺好自己帶來的花束,目光又瞥見金發同期在望著相鄰的無名墓碑發呆,不由得開口詢問。


    “zero,旁邊這個該不會是……”


    其餘幾人也跟著偏頭看過來。


    一切盡在不言中。


    降穀零默默點頭承認了他們的猜想,黯然道:“組織的餘孽尚未清理幹淨,為了長野縣那位諸伏警官的安全著想,還不能公開hiro的名字。”


    萩原研二失神呢喃:“結果是他們兩個一起做了伴……”


    降穀零凝眉:“關於hiro的死,其實還存在一些疑點,就是我之前在組織基地裏聽到的錄音……轉移我注意力的方法不止這一種,我總覺得夜不會無緣無故選擇用hiro的聲音來引起我的注意。”


    比起已經確認死亡的諸伏景光,用別人的聲音會更容易獲得他的信任。


    伊達航想了想:“說起來,景光的屍體一直沒有找到吧?”


    “當年向我提供了hiro死亡訊息的就是太宰君。”降穀零抹了把臉歎息。


    鬆田陣平撇嘴:“看他那個樣子,恐怕不會和我們坐下來好好談的吧。”


    萩原研二:“如果小諸伏還活著的話……他又為什麽不跟我們聯絡呢?”


    “如果這一切從頭到尾都是夜的布局,那我……稍微有一些頭緒。”降穀零迴想著腦海中的畫麵,“身在組織卻會配合他一起毀滅組織的那個人,必須擁有對他絕對的忠誠與服從——如果夜是想暗示我去查和hiro有關的信息,那麽就隻有那個人會知道這件事了。”


    萩原研二迴憶著:“是跟在他身邊的那位……格蘭昆奇?他的下落沒有得到公安確認嗎?”


    “根據夜的說法,格蘭昆奇當時很有可能並不在基地裏,但,上頭也沒單獨問過我。”降穀零神情間有些漠然,“所以公安按照我在行動前確認的情報,合理推測格蘭昆奇死在了那場爆炸當中,隻是屍骨無法辨認。”


    這其中有他沒有主動告知的責任在,也有上層領導想要擁有一份幹脆漂亮功績的原因在,報告上能少一個漏網之魚就少一個。


    就連琴酒的通緝令都是在他再三要求後,上頭礙於他現在的風頭正盛,才心不甘情不願公布出去的。


    他想要保護這個國家的人民,和他厭惡上頭政界腐朽諂媚那一套並不相互衝突。


    受苦受難的永遠都是最底層的人們。


    這麽想著,降穀零閉上眼睛雙手合十沉默著悼念,旋即和同伴們一起麵朝兩座墓碑深深鞠了一躬。


    四人並不知道,在不遠處高大粗壯的樹木枝幹上還有著另外三個年輕人,正趁天邊最後一抹昏暗的灼光輝映,安靜的眺望著這裏。


    坐在樹杈上的女孩子眼角帶痣,嘴裏叼著的香煙煙霧渺渺:“啊,看起來是感情很不錯的朋友啊。”


    她旁邊靠立在大樹主枝幹上白發咒術師眼神沉沉,半晌後忽然道:“傑,硝子,走吧,迴高專了。”


    夏油傑側頭看他,“沒關係嗎?我以為還要多待一會兒。”


    “看著就來氣。”蒼天之瞳裏映出蕭蕭夜色,五條悟道:“沒有必要再停留了。”


    “太陽已經落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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