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夢澤是一片死地。


    ‘死地’是對闖入大澤的動物與人來說,外圍的迷霧與毒瘴留下了多少屍骨,即便有人能穿過迷霧,也會陷入泥沼淪為毒蟲與異獸的食物。


    懷安行走在泥沼間,真氣循環流轉,讓他可以踏草而行。


    無數窺視的目光隱匿在周遭的水潭與草叢裏,充滿了原始的本能,獵食的獸性。


    蓮華對這些視線更加敏感,已經化氣期圓滿的修為,這些異獸可能還傷不到她,但出於生命的本能,她還是有些畏懼的縮成一團,小心翼翼。


    水草越發茂盛,當懷安又走了一段之後,前麵的芒草已經長到了一人多高。


    感知到茅草叢中溢散的氣息,懷安突然止步,在草葉間臨風而立,靜靜的看著眼前的草叢。


    芒草連片,當是臨近水域了。


    蓮華從懷安肩膀上探起腦袋,打量著四周,小聲道:“這裏好安靜啊,附加好像沒有毒蟲和異獸存在。”


    懷安道:“那是因為它們已經被水潭裏的那位吃光了。”


    話音剛落,隻見一道水箭從芒草中飛射而出,烏黑的泥漿中帶著濃濃的惡臭,所過之處草木盡折,斷口的位置上冒出黃濁色的濃煙,越發難聞。


    懷安不敢硬接,側身躲過的瞬間,長袖一卷,借用巧勁將水箭調頭迴推,手心真氣湧動,水箭以更快的速度原路返迴,又折斷了一片蔥翠的草叢。


    ‘啵~’


    芒草深處傳來一聲輕響,水箭像是掉進了水裏,又像是紮進了泥漿,並沒有傷到對方的實感。


    四周再一次陷入了安靜。


    懷安的心也隨之提了起來,未知往往恐怖,尤其是對方是敵非友,潛伏在暗處不知去留。


    同樣是一路過來,偏偏是自己遇到了這樣那樣的阻礙,要是再這樣拖下去,恐怕慕離就已經真的把他甩開了。


    懷安暗自叫苦,卻又無可奈何。


    此地芒草連綿,又瀕臨水域。


    一旦自己施展純陽真火,恐怕真的會烈火燎原,一發不可收拾。


    更何況,這頭異獸棲息在水畔肯定通曉水性,即便火海燃起,也能潛入深水,遠遁離開。


    事到如今,隻能引蛇出洞了。


    懷安打定主意後,便不再猶豫,各處靈竅內的純陽真氣瘋狂運轉,在他麵前幻化出一柄栩栩如生的長劍。


    劍長四尺二寸,寒光乍斂,通體幽白。


    劍柄處紋路玄奧,頂端繪有純陽標識。


    這是懷安仿照‘白牡丹’手中的那柄純陽劍所化,外形相似,劍意相同。


    隨著劍身凝實,一股莫名的氣息從劍身溢出。


    蕩盡邪魔,神威浩蕩。


    懷安心神一動,純陽劍懸於身前,如指臂使。


    長劍無鞘,溢散而出的煌煌劍氣瞬時間化作一道劍氣長河,向麵前的芒草叢衝刷而去。


    一時間,草葉紛飛,白絮飄蕩。


    無數的碎葉夾雜著漫天的白絮洋洋灑灑,猶如一場初雪,覆蓋在前方的水潭之上。


    水麵漣漪陣陣,兩道猩紅色的眼眸在青白二色的‘雪花’中悄然閃過,出於獸性的本能讓它感覺到了一絲害怕,但懷安肩頭的蓮華卻壓下了對方的恐懼。


    懷安臨水而立,溢散的劍氣不斷收縮,在他身旁形成一片純色的祥雲,懷安低眸望去,微皺的眉頭舒展開來。


    “沒想到這頭孽畜是為你而來。”懷安輕笑道。


    蓮華被對方的兇光所攝,連忙運轉靈力平複心神,掃動著尾巴,道:“鼉為龍族後裔,這頭恐鱷身俱的鼉族血脈已經淡化紛雜,隻剩下本能的兇性,沒有了啟靈修行的可能。”


    懷安笑道:“如果一直待在大澤裏,每日懵懵懂懂,隻知捕獵吃食,確實沒有啟靈的可能。”


    “然而,當眾多修行者因‘仙府’之事踏入大澤的時候,原本的定數就出現了變數。”懷安眯起眼睛,似乎想透過漆黑渾濁的水麵看到隱匿其中的恐鱷。“尤其是當它看到了你。”


    蓮華既不是什麽青丘靈狐,也不是塗山靈狐,作為普通尋常的白狐,受佛門高僧點化,開啟靈智,留下佛緣。


    這份機緣就是蓮華手中的玉璧,匹夫無罪然懷璧其罪。


    也許那些早就已經修煉得道,啟靈開智的妖族不在乎蓮華身上的佛性,但作為還沒有啟靈的兇獸異獸們,它們生命的本能會對啟靈產生欲望,而蓮華本體的低階則引起它們的覬覦。


    生命的本能告訴它們,也許......吃了這隻狐狸,它們也可以開啟靈智。


    換句話說,用‘唐僧肉’來解釋會更貼切一些。


    所有妖怪想吃唐僧肉,隻是因為唐僧手無縛雞之力。


    世間比唐僧肉更珍貴的東西數不勝數。


    如果說吃了孫悟空的肉可以長生不老,它們敢去撕咬孫悟空嗎?


    要是蓮華的實力遠超兇獸,甚至遠超懷安。


    但凡她過境之處,所有兇獸都會退避三舍,敬畏萬分。


    奈何這頭恐鱷雖是幼年,卻已經有了煉氣期的實力,血脈的優勢讓它不斷的積累精元,淬煉身體。


    精神境界的低微讓它隻保留了獸性,缺少了靈性。


    懷安不擅長水戰,也不可能衝進水中跟一頭鱷魚纏鬥。


    視線從水麵移開,懷安仿作無意的拂袖離去,身旁祥雲收斂,純陽劍意藏而不露。


    若恐鱷仍對蓮華有想法,絕不會放他們離去。


    懷安看似無意,實則把神識鋪在水麵,暗中觀察著恐鱷的狀態。


    水潭不大,懷安踏著芒草的碎屑在水上行走,很快就已經走到了一半。


    剛過一半的同時,水中的暗流攪起一道漩渦,從水底深處的泥漿噴射而出,以極快的速度逼近懷安的腳下。


    懷安的神識也捕捉到了這一點,懷安淡然一笑,原本平緩的腳步突然提速。


    單就一步之遙,水箭從懷安身後竄出。


    第二次偷襲失敗,恐鱷顯得頗為惱怒,再不管水下的隱蔽,長尾一甩,掀起一道長長的水刃朝懷安飛來。


    長尾攪渾了平靜的潭水,水刃下麵,是已然逼近的黑影。


    剛想飛身閃避,卻又感知到水中靠近的恐鱷,心頭一動並未起身,而是繼續側身閃躲。


    任由對方蓄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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