驕陽烈日,初夏如暑。


    懷安迎著風將散開的頭發隨手紮在腦後,青衫長袖,衣袂飄飄。


    就在他折身返迴的時候,樹林盡頭的說話聲逆著風浪傳到了耳邊。


    “薑鏢師?”“崔鏢師?”“崔兄弟?”“老薑?”聲音很雜很亂,大概有五六個人在齊聲唿喊。


    而在懷安的視線裏,樹林一眼望穿,隻有隨風擺動的芒草,和一頭躁動不安的毛驢。


    “嗯?”這頭毛驢跟了他大半年,平日裏性情溫順,很少怕生。


    但凡狂躁的時候,也都是遇到了危險或者尋到了母驢......


    很顯然,這種地方哪裏有母驢讓它撒歡?


    剩下的原因就隻剩下了一個,遭遇到了危險。


    就在懷安走進樹林的時候,旁邊芒草叢中突然竄出一個低矮侏儒。


    “你是何人!”侏儒灰衣短袍,胸口紋有‘虎威’字樣,儼然是虎威鏢局的鏢師打扮。


    聽到侏儒的聲音,還在樹林探查的鄭鏢頭停下思索,連同身後的兩個刀客朝懷安靠攏而來。


    “老雞,你找到人了?”最先趕到的是一個尖嘴猴腮的中年人,此人身材纖細如竹竿,卻又有種紮根泥土,風雨不動的安穩。兩麵三尺長的片刀在手中翻舞,狹窄的眼睛溜溜的在懷安身上打轉。“這人是誰?”


    “我也不知道,剛才沿直線遁地,發現前方樹根粗壯,盤根錯節。我沿外圍走了一圈,出來就看到了這個家夥。”侏儒瞥了眼瘦竹竿,等鄭鏢頭靠近,才謹慎的向旁邊踱了兩步,解釋道。


    ‘遁地’?莫不是茅山的土遁術?


    見到‘老雞’在躲避自己的視線,懷安不禁好奇的多看了對方一眼,結果這老雞果然雞賊,在不知不覺中已然踱步到了鄭鏢頭身邊,利用鄭鏢頭魁梧的身材擋住了懷安的視線。


    不僅懷安在打量別人,在場的眾人也都把目光集中在了懷安身上。


    鄭鏢頭手臂一揮,披風唰的一下向後展開,待他上前一步的時候,身後的老雞早已不知去向。


    “這位朋友在此飲水可曾見過我家的兩位鏢師?”鄭鏢頭語氣和緩,並未因為懷安對老雞的好奇而惱怒。


    懷安一愣,疑惑道:“貴鏢局的鏢師失蹤了?”


    他在這裏飲水,並沒有感覺到身後有人過來,也沒有聽到任何的聲音。


    聲音?想到這裏,懷安收起表情,追問道:“不知是如何失蹤的?”


    深深的看了懷安一眼,鄭鏢頭原本對懷安的懷疑並不多,先不說對方毫無內力修為,單就對方的風采氣質和樹林外毛驢的蹄掌標記,他就不會對懷安妄加猜疑。


    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下,鄭鏢頭細致的將崔英和薑五離隊尋水的過程一一道出。


    懷安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轉身把視線停留在了身前的柳樹林中。


    “適才我從樹林穿行,隱隱感覺到不對,本想喝完水後再來處理,卻不想在這片刻之間,就已經有人遇險。”懷安大袖如雲,發絲散漫,猶如魏晉狂士,又像大道隱修。


    “若我猜的不錯,貴鏢局前來尋水的兩人必然陷入了這片樹林之中。”


    ‘怎麽可能!’鄭鏢頭剛想矢口否認,卻又鬼使神差的停了下來,他在樹林探查的時候,也感覺到了一絲絲的違和。


    “今年初夏,酷熱難當,便是蟬鳴也比往常喧囂許多。”懷安踱步向前,一步步走進了樹林。


    聽到懷安的話,鄭鏢頭眼前一亮。


    對了,蟬鳴!


    行鏢路上蟬鳴不止,唯有這樹林前,隻能聽到溪水嘩啦作響,卻聽不到柳樹上的夏蟬齊鳴。


    這習以為常的細節恰恰是容易忽視的重點,鄭鏢頭的眼神由舒緩轉向凝重。


    如果是尋常的響馬劫鏢倒也好辦,眼下的這一情況已經超過了他的處理範疇。


    鏢局內共兩位先天客卿,都是隨大單而動,此番行鏢尚且請不動客卿同行。


    瘦竹竿挑了挑眉毛,嬉笑道:“鄭頭自從當上鏢頭,真的越來越膽小了。就算這樹林有古怪又能如何?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老子放一把火給燒了,看他嬢的還敢裝神弄鬼?”


    鄭鏢頭瞪了瘦竹竿一眼,訓斥道:“老薑和小崔還沒找到,一把火放下去,你他嬢的怎麽向總鏢頭交代!”


    視線掃向在樹林裏發呆的懷安,鄭鏢頭抱拳躬身道:“閣下氣度不凡,絕非尋常人物,還請閣下伸出援手,我虎威鏢局必將感恩在心。”


    懷安收迴精神力,心中暗自苦笑,他的底牌僅供自保,雖然目劍已略有小成,但在著數十棵樹中尋到其中怪異著實有些吃力了。


    將精神的虧空抹去,懷安隻得再次施展目劍,一棵樹一棵樹的挨個封鎖。


    見懷安不予迴應,鄭鏢頭一咬牙正要再求,身旁的芒草中突然鑽出一個發冠淩亂的腦袋。


    老雞提氣縮骨,身影如田鼠般從泥土中竄出。


    “少...道兄,這幾十棵柳樹樹根盤縱,莖須勾連,就像是同根所生一樣,你與其挨個排查,不如用元神鎖定一棵,追根究底,定能找到這老怪物的本體所在。”


    懷安聞言一愣,沒等他反應過來,老雞便呲溜一下,又一次遁入了草叢中。


    ‘道兄?’懷安心下暗道‘這家夥果然與茅山有關係。’


    “鄭鏢頭放心,我本就已經決定除去此地邪物,你的兩位鏢師我也會盡力尋迴。”懷安朝鄭鏢頭迴身抱拳道,這一抱拳既是迴禮也是謝禮。


    所謝的對象便是一直遁入地下的老雞。


    東來紫氣,陰陽合流!


    懷安目光一凝,廣袤如海的靈台氤氳出一縷縷紫氣,每一縷都是懷安每一天的收集。


    紫氣細若發絲,待其聚一處,便如浩蕩江水般湧入懷安雙瞳。


    瞬時間,精神力力爆發,一股無形的風壓籠罩整片樹林。除此之外,在他意識牽引下,體內的缺口也在不斷吞噬精神的疲憊,讓他能像永動機一樣保持住拚盡力的爆發。


    樹林外的眾人無不驚駭的看著眼前一幕,修為淺薄者隻能感覺到來自先天客卿身上的壓力,而修為較深的鄭鏢頭、瘦竹竿等人,則清楚的看到一個透明薄膜正將方圓五丈的樹林整個罩住。


    頭上頂著鵝卵石的老雞,從溪水旁擠出一個腦袋,不禁呆滯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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