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鞘仍在,而劍無蹤。


    自上山以來,白衣青年就感知到了碧水劍意的存在,劍意宏偉如山,浩大如海。


    整座小羅山就像是磨劍石一般,不斷的消減著四溢的劍氣。


    正是因為這未能收放自如的劍意,白衣青年才斷定清潭道人的實力比自己差了一截。


    劍修之法有數種,莫不是這老道閉關二十年,憑借那半卷玉簡推演出了上清仙道的棄劍之法?


    清潭道人毫不理會白衣青年變幻莫測的臉色,朝懷安笑道,“小友一路翻山越嶺,來到這小羅山,所為何故?”


    有感於清潭仙風道骨的氣質,懷安正經的施禮道:“心下迷茫,為求仙道解惑。”


    仙道解惑。


    世人求仙問道求的是長生縹緲,出入江湖尋的是逍遙快意。


    而懷安這種想要借仙道解惑的,清潭道人卻是從未見過。


    “唔。”清潭道人思索片刻,搖頭道:“我清微派名為道家,實屬武林。僅有殺伐之術,並無仙道傳承。”


    瞥了眼白衣青年,見他沒有絲毫反應,清潭道人歎息道:“仙蹤難覓,便是那江湖大派武當、青城也和我清微無異。”


    “小友還是另尋他處吧。”清潭道人和聲道,“清微現已封山,不留外客,小友請自便。”


    一派之主,曾經的武林第一高手,清潭道人的態度可謂是非常的和善了。


    懷安早有預料到此行機會渺茫,話已至此,懷安也無意逗留。


    向清潭道人告別後,懷安轉身離去,毫不遲疑。


    至於白衣人和清潭道人之間有什麽事,與自己毫無幹係,懷安雖有好奇,但更惜命。


    ...


    小羅山連綿數十裏,懷安上山時程疾馳,錯過了許多美景,如今下山便沒有了繼續狂奔的想法,沿古道一路遊山玩水,倒也頗為閑適。


    天色將暮。


    懷安將隨身攜帶的雄黃之物撒在身周,就在這石徑上的一處平台支起了燒烤。


    周邊野獸早已被人獵盡,如清潭道人所說,清微雖是道家,實則江湖門派,門內眾人習武練功,每日需要大量肉食補充血氣。


    山間古道鮮有人走,這些高來高去的武林高手自然更喜歡在樹梢穿行。


    隨著最後一抹霞光消失在天際,懷安身前的篝火點亮了山道的昏暗。


    弦月初生,繁星未至。


    就在懷安吃著烤魚盤算去哪的時候,遠處的一聲巨響吸引了他的注意。


    是山門的方向!


    懷安上前幾步,接著月光朝山頂看去。


    隻見一道弧光像是流星般劃過天際,火紅色的光芒拖著長長的尾巴飛向高空,卻又如同燃盡的焰火砰然破碎。


    ‘這兩人不會是從下午打到現在吧?’懷安咋舌道。


    第一眼看到白衣青年的時候,他就感覺到這人來者不善,在見到清潭道人後,白衣青年略顯敵意的態度也證實了這一點。


    不知道是誰勝誰負?


    清潭道人說起仙道傳承時總是會留意白衣人的反應,想來此人必然和仙道宗門有關。


    懷安一邊撥弄著火堆一邊思考著白天的事情,絲毫沒有察覺到一枚暗紅色的小劍從天而降,跌落在他身旁。


    “小友還未下山嗎?”


    篝火搖曳不定,一個灰色身影出現在懷安麵前。


    懷安嚇了一跳,被嚇到的瞬間,波動的情緒就已經被吞噬抹去,不適感讓懷安眉頭微皺,見到來人後,方才舒展開來。


    “原來是清潭道長。”懷安掃了眼清潭破損的衣衫以及滿是血汙的右臂,向後半步道,“小羅山風景秀麗,又無野獸毒蟲,在下沉迷遊樂,不小心誤了下山的時間。”


    看到懷安藏在袖中的右手,清潭道人搖頭輕笑,“小友不必擔心,老道與囚龍乃是生死之鬥,與你無關。”顫巍巍的伸出左手,一縷紅光從不遠處的草叢飛出,落在了清潭道人的手中。


    “此乃囚龍的命劍,還望小友將它送迴無定仙宗。”


    懷安詫異的接過三寸飛劍,見到清潭道人不再言語,便問道:“那白衣人究竟是什麽人?無定仙宗又在何處?他又為何尋你?”


    清潭道人習慣性的捋著胡須,滿是血汙的手掌將他本就花白的胡子染上了幾縷黑紅。


    “那個年輕人便是囚龍。”清潭道人歎息道,“二十年前的機緣鑄成了我今後的劫難。”


    “昔日我劍法大成,欲以橫掃武林之勢重振清微,卻不想在我最得意最驕傲的時候,遇到了一個白衣雲紋的神秘人。”


    盤坐溪前,清潭道人看著水中的弦月,撈起一捧水清洗著身上的血汙。


    “一劍。”嘩啦啦的水聲伴隨著清潭道人低沉的聲音,絕望、落寞。“那人以指為劍,任憑我拚盡力,也擋不下他隨意出手的一劍。”


    懷安驚訝的看著清潭道人,如果說江湖第一人在修仙者麵前一招也擋不住,那這個世界的仙武之分未免也相差太遠了吧?


    還是說,對方是故意用這種方式,想要打垮清潭道人的劍道之基。


    “嗬。”仿佛感覺到了懷安的驚訝,清潭道人搖了搖頭,笑道:“事後他給了我半片玉簡,而玉簡裏記錄的就是無定仙宗的浮萍劍法,並且告訴我他會在二十年後自會有門人討要。”


    懷安眯起眼睛,打垮對方再送秘笈,二十年後再派新人試劍。


    這是把人當成了試劍石了嗎?


    “仙宗秘法不容外泄,囚龍前來討要劍法,也是在討老道的命。”清潭道人靜坐在古道旁,溪水潺潺東去,道心安穩如山。“老道也已經在這裏等了無定仙宗二十年,囚龍已死,定會有新的門人到來。”


    “你言心中迷茫,為求仙道解惑。”清潭道人笑道,“如今可借還劍之機拜入無定仙宗,說不定數年以後,我們還能再於山門相遇。”


    懷安神色複雜的看了眼手中飛劍,抬頭看向了清潭道人渾濁而又平靜的雙眼,“多謝道長。”


    清微派根在清潭,若清潭道人遁逃,那整個清微派都將受到無定仙宗的怒火。


    逃無可逃,隻能一戰。


    劍道之爭,隻進不退。


    與其每日擔驚受怕,不如遣一素人將命劍送迴仙宗。


    這是挑戰,亦是宣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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