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不是很沒用?”


    葉晚晚埋著頭,嗡聲嗡氣的聲音蔓延開來,“如果他在,他根本不會像我這般狼狽。”


    顧時慎捏紙巾的手微緊,“你已經做得很好了,別這麽大壓力。”


    “就因為我是女的,所以他們都看不起我,可以隨隨便便否定我。”


    葉晚晚也沒有要別人迴答的意思,更像是一個人的自言自語,“從小到大,我什麽事都做不好……”


    “離開葉家,離開姐姐,離開冷之瑾,我其實什麽都不是……”


    “可是……”


    葉晚晚眼中的淚像流不盡一般,順著臉頰打濕她膝蓋的布料,“可是我真的很想守護他的公司。”


    “我不想它敗在我的手上。”


    “我不想他哪天醒來,聽見了冷氏已經倒閉的消息,他以前那麽在乎公司的……”


    “要是它不在了,他一定很傷心。”


    葉晚晚的指尖用力地掐在自己的手臂上,“但是我……”


    “我今天闖了很多禍,得罪了很多人。”


    “我真的沒這個信心能繼續守下去了,是不是真像姐夫說的,把它交給更有能力的人,才是對公司最好的決定?”


    顧時慎遞出的紙巾默默收了迴來,他沒有迴答葉晚晚的問題,反而問道,“你覺得呢?”


    “你覺得公司交給別人會更好?”


    葉晚晚沉默。


    “如果交到別人手上,於別人而言,它隻是一件賺錢工具,時若不滯,也會毫不猶豫地舍棄它。”


    “它會改頭換麵,它會麵目全非,這是你想要的?”


    葉晚晚緊咬下唇,答案很明顯。


    她當然是不想的。


    冷氏於她而言,不僅是冷之瑾的公司,更是她童年的庇護傘,她不想看它走下坡路,更不想它易主。


    “你剛才說你闖了很多禍。”


    顧時慎溫淡的聲音不緊不慢,“你是後悔自己做的決定了?”


    “後悔沒簽這份合同?”


    葉晚晚從膝蓋上抬起頭來,哭過的眼睛通紅通紅的,格外的亮。


    她搖了搖頭,“我不後悔。”


    “哪怕重來,我也不會簽。”


    “為什麽?”顧時慎又問。


    葉晚晚沒有想到顧時慎會打破砂鍋問到底,靜默片刻後,她道,“因為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哦?”


    “如果我簽了,冷氏的尊嚴沒了不說,其他合作商要是知道,肯定也會像陳明那樣不把我們當一迴事。”


    “一旦我們變得被動,以後談生意就會更難。”


    “他今天突然起價,逼我們讓利,如果我簽了,那麽接下來,別人也會有樣學樣,讓我們讓利。”


    “一旦開了這個頭,就會有無數的虧損接踵而來,冷氏再強,也會有撐不住的那天。”


    “我覺得,當下拒絕了陳明雖然有虧損,但是,對未來而言,這卻是最穩的方法。”


    坐在司機座的林席默默聽著,逐漸對葉晚晚另眼相看。


    確實是這個道理!


    怎麽剛才他想不到呢?


    他剛才還想勸葉晚晚簽下合同來著,現在想想,自己真的太笨了!


    葉晚晚不知道林席心中掀起怎樣的驚濤駭浪,她眼神忐忑地望著顧時慎,“時慎哥,你覺得我這樣做對嗎?”


    顧時慎眼中掠過讚許,“我覺得你做得很好。”


    “如果之瑾在,我想他也會這樣做的。”


    “晚晚,你應該對自己有信心。”


    “是啊,少夫人,你剛才的表現真的很好了!”


    林席附和道,“你剛才都沒看見陳明那張臉,他氣得臉都綠了。”


    他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地笑了,“我剛才還想讓你簽了來著,你這麽霸氣把我都鎮住了。”


    “少夫人,你也沒學過經商,你怎麽知道這些的?”


    將心裏憋著的想法說出來,並得到別人的認同,葉晚晚的心情放鬆了些。


    “因為我以前經曆過。”


    葉晚晚道,“以前葉家將要破產的時候,求救無門,那些合作商也是突然提出要加價的。”


    “我爸那時候同意了,以致於雪球越滾越大,最終承受不住,向法院提出了破產。”


    “從那時候我就知道,在商場上,永遠沒有朋友可言,大家都是利益為先的,很少人會雪中送炭,大多都是落井下石。”


    說完,葉晚晚自嘲一笑,沒想到童年的經曆,反而給她上了這樣的一課。


    像想起什麽,葉晚晚眼底閃過笑意,“以前,他也這樣教過我的。”


    她剛開始張羅開咖啡店的時候,冷之瑾看不過去她像無頭蒼蠅般的亂撞,曾經有耐心地教過她做生意要注意什麽。


    那時候她是新手,對生意的門道一竅不通,但是為了能跟冷之瑾有共同的話題,她時時去他書房請教他。


    他看了她的進價單,隨口評價一句,“葉晚晚,你是開店還是做慈善,這些材料比市麵價還貴的東西你也買?”


    那時的她,隻為他能跟自己說話而沾沾自喜,根本沒把這當一迴事,“貴嗎?”


    “他們說是批發價了,已經是最優惠的價格了。”


    冷之瑾翻了一個白眼,“別人說你就信?”


    “那把你賣了你是不是還得幫人數錢?”


    雖然他話語裏都在暗示自己笨,但那時的她聽了就是開心,“有什麽要緊嘛,反正也不是貴很多。”


    “就多個五塊錢,問題不大。”


    冷之瑾頭疼地按了按眉心,“積少成多。”


    “你這裏虧一點,那裏虧一點,你這咖啡店賺的錢都進了別人的口袋。”


    “記住,做生意,要錙銖必較,要追求利潤最大化,懂嗎?”


    “像這些欺負你什麽都不懂,還想從中取利的供貨商,趁早斷了,找些有誠意有來。”


    “你要讓別人記住,你才是他們的老大,不能讓別人看輕了,懂?”


    那時的她,哪裏知道這其中的彎彎繞繞,撐著下巴,眼睛眨眨地聽冷之瑾講課,隻覺得他談生意經的時候,真的好帥哦。


    如果眼神能具象化,她那時的眼神一定是冒愛心的。


    那是他們,為數不多的溫馨時光。


    卻已經久遠的,隔了一個世紀。


    葉晚晚擦幹眼淚,將這些記憶收藏好,重拾鬥誌,“好了,不說了,快迴去吧。”


    “等下不是還要參加康老太爺的生日宴嗎?再晚就要遲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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