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別墅的消失,葉晚晚覺得自己像是海底拚命往上遊的魚。


    海麵上,是波光粼粼的陽光。


    她伸出手,滿眼的期盼。


    終於可以逃離海底的黑暗了。


    海麵之上,會有清新的空氣,會有溫暖的陽光,會有花香,會有藍天。


    她很快就可以自由了。


    然後,就在她要接觸海麵的一瞬間,海底突然伸出沉重冰冷的鎖鏈,纏住她的腳踝,正將她往海底拉。


    咖啡店前,圍滿了討債的人。


    “還錢還錢!”


    “無良企業,欠我們的工程款什麽時候還?”


    “再不還錢,我們砸了你們這破咖啡店!”


    追債人的嘴臉,一下在葉晚晚的腦海放大,慕藍跟其他員工死死地攔著他們,“你們搞錯了,這咖啡店跟冷氏沒有任何關係,你們討債就上冷氏啊,來我們這裏做什麽?!”


    “沒關係?你別以為我們不知道,這咖啡店就是冷之瑾老婆開的!”


    “你讓她出來,她老公欠我們的錢,別想跑!”


    “出來!出來!”


    “還錢!還錢!”


    慕藍怎麽可能承認,“你們在發什麽癲,沒證沒據就在這亂叫,再這樣的話我就要報警了!”


    “將你們這群王八蛋捉去坐牢!”


    “王八蛋的是你們!”追債人更激動了,“砸!”


    “給我狠狠地砸!”


    慕藍慶幸沒通知葉晚晚過來,不然她來了非得被這群人扒了皮不可!


    她死死地咬住牙關,推著往裏湧的人群。


    不可以啊!


    這是晚晚姐的心血,她一定要保住它啊!


    葉晚晚趴在車窗上,看著咖啡店被這些人砸得稀碎,崩潰地拍著車窗,“停車!”


    “停車!”


    “放我下車!”


    司機自然也看到鬧事的人群了,腳下油門未鬆,甚至加快了速度,車子從咖啡店一掠而過!


    “你在做什麽?!”葉晚晚大驚,“我說了我要下車!”


    “抱歉,少夫人。”司機公事公辦地道,“外麵很危險,不適合逗留,您還是先迴家吧。”


    “冷總吩咐過,一旦有危險,就要帶你離開。”


    “這是命令,我也違抗不得,冷總是為了您好。”


    又來了,那種掐住喉嚨的窒息感。


    葉晚晚覺得自己直直地往海底墜,身上似乎還綁了一顆沉重的石頭,加速她墜落的速度。


    “我不管!我就要下車!”


    葉晚晚眼尾腥紅,“他們砸的是我的咖啡店,我不能不管,你掉頭送我迴去!”


    “送我迴去!”


    “抱歉。”


    相比於葉晚晚的癲狂,司機很冷靜,“我不能讓你陷入危險。”


    “隻是咖啡店而已,砸了還可以修的,冷總以後一定會還你更好的咖啡店,你現在要為自己的安全著想。”


    “沒有什麽比你的人身安全更重要。”


    司機冷靜的話就像一根針,刺得葉晚晚骨頭生疼。


    “那我的心呢?我的心不重要嗎?!”


    不知道為什麽,葉晚晚的眼淚就落了下來。


    不可收拾地,淚流滿麵,“那是我的咖啡店,是我的心血,是我一心一意裝修起來的店,你們怎麽可以任由別人砸它!”


    “你們不知道它會痛的嗎?”


    “不知道它在拚命求救嗎?”


    “你們怎麽可以這般無情和冷漠的!”


    司機看著她哭的樣子,不知怎的,竟然笑了兩聲,覺得這少夫人有點腦殘,“少夫人,你別說孩子氣的話。”


    “咖啡店怎麽會痛呢?隻是一件物品而已。”


    “再裝修隻會更漂亮的。”


    葉晚晚眼睛腥紅,眼淚止不住地掉,盯著他手上的方向盤,有那麽一個衝動的瞬間想將它扯過來。


    她也確實準備做了。


    司機看著她的動作,好心提醒,“少夫人,這是在馬路上。”


    他的語氣很淡,仿佛在討論天氣,“你要是妨礙我,我們會發生車禍的。”


    “我們,還有無辜的路人都會遭殃。”


    “你確定要這樣做嗎?”


    “為了這已經碎的咖啡店,獻上大家的性命?”


    司機像機器人一般分析利弊,所有人都這麽冷靜理智,胡鬧的隻有她。


    葉晚晚動作止住,眼前的淚仿佛變成了熊熊的烈火,瞬間將她包圍,燒得她眼睛疼。


    她不再掙紮了。


    就像抽去了靈魂,任著軀殼往海底沉。


    逃不開。


    逃不開的。


    車子繞了一圈,很快就迴到了別墅。


    那個她剛剛興奮地以為可以逃離的囚籠,再度將她困住。


    鐵門緩緩地關上,上了鎖。


    “嗒”的一聲,葉晚晚覺得有什麽跟著這聲響,一起死了。


    跌跌撞撞迴了房間。


    手袋的東西七零八落地四散開來。


    那個笑得很開心的新娘娃娃也掉在了地上。


    她笑得很開心,陽光明媚。


    是世上最幸福的娃娃。


    地板很幹淨,可是葉晚晚覺得這新娘娃娃好髒。


    孤孤單單地躺在地板上,還笑得這麽開心,看起來好狼狽,好悲慘,好可憐……


    跟她一樣。


    葉晚晚的眼神逐漸變得空洞又冰冷起來,積蓄了幾個小時的情緒,終於就此崩潰。


    她將這新娘娃娃壓在心口上,失聲痛哭。


    無言的。


    安靜的。


    卻又撕心裂肺。


    好久好久之後,她重新站起身,從抽屜找出一把剪刀,將這新娘娃娃剪得稀碎。


    堅定的,絕望的,四分五裂。


    她抬起手,將她扔進了垃圾桶。


    然後,再也不看一眼,出了房間。


    她的內心前所未有的平靜。


    “王媽。”葉晚晚輕輕地喚了聲。


    王媽從三樓的房間探出頭來,手裏還拿著抹布,“我在,少夫人。”


    “你下來,我有話對你說。”


    王媽應了聲好,立刻搭著電梯下來,“怎麽了,少夫人,你是想吃什麽東西嗎?”


    葉晚晚看著麵前的婦人,神情怔然。


    她從她住進別墅時起就一直照顧她。


    她生病時,她在。


    她不開心時,她在。


    她哭的時候,她還在。


    她是她這三年裏唯一的陪伴。


    “沒有。”葉晚晚從手裏掏出寫好支票,遞到她麵前,“這是一百萬,是你的遣散費,你現在可以下班了。”


    “以後都不用來了。”


    王媽嚇得臉色發白,“這……少夫人,是我哪裏做得不好嗎?你給我個機會……”


    “沒有。”葉晚晚道,嘴角扯出一抹笑容,就像是墜入黑暗前唯一的那抹散光,“你做得很好。”


    “但是公司出現了問題,以後怕是要破產了,隻能辭退你了,這是冷總的意思。”


    “這別墅以後要拍賣的,而我也會走。”


    “這三年來,謝謝您的照顧。”


    “什麽?”王媽狠狠吃驚了,她不會用智能手機,跟社會確實脫節,但是她沒想過這麽大的企業說倒閉就倒閉,“這……”


    怪不得別墅來了這麽多保鏢,果然是出事了。


    “少夫人,你也不用給我這麽多,我的遣散費不值這麽多錢的。”


    王媽不敢收。


    “收著吧。”葉晚晚笑了笑,“錢而已。”


    “就算不給你,最後也是要給別人的。”


    葉晚晚將支票塞到她手上,“走吧,別再迴來。”


    “再見了,王媽。”


    “你要幸福。”


    說著,葉晚晚轉身上了樓。


    這囚籠,困住她一個人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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