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故事總是這樣,編得不夠嚴絲合縫,處處露出馬腳來。


    小才心下鄙薄,牽強附會的故事傳說被廣為傳播,他灰蛇草線、伏脈千裏的話本卻無人問津。


    也虧得七兄好奇心這麽強,還在跟駱駝擔賣餛飩老頭問女吊李家是什麽個光景,那老頭搖搖頭,講老年間鬧兵災,附近幾個府縣都死了好多人,江寧縣城裏老戶十不存一,老頭在二三十年前兵災後從徽州鄉下逃難到南京應天府,最後在江寧縣城落了戶,他實在不知道。


    小才三口兩口喝飽餛飩,擦擦嘴,霍然站起會了鈔,道:“七兄,天色不早,咱們還得趕路迴去呢。”


    王恆一邊想事,動作比較慢,倒還有半碗,趕緊一口氣吃光,道:“且再等我一刻鍾。”


    剛才車夫繞李園一周的時候,王恆見到正門東首有著一個角門,門雖然閉著,想來是有看園人的。


    許夫人尋常用轎子出入,必定端著大戶人家的派頭唿奴使婢,再聯想到劉太太豪奢的氣派,李園奴仆成群也不意外。


    因此斟酌了一番說辭,王恆砰砰砰扣響門環。


    咯吱一聲,很快就有仆人應門,是個深目高鼻的壯年漢子,眼神不善,微露兇光。


    小才不由一愣,這是門子?


    王恆朝他使個眼色,上前拱拱手道:“管家,小可是南京國子監的監生,聞聽江寧李園之盛,甲於東南,故而慕名前來觀瞻,能否通報一聲園主?”


    那門子滿臉不耐煩:“走走走,我家主人不在,在也從不放人進來。”


    王恆虛虛把手伸進腰包:“管家,行個方便,這園子甚大,一時哪裏會被人發現。”


    門子不待人說完,“砰”得一聲關了角門。


    王恆與小才大眼瞪小眼,被人如此慢待的經曆,還真不多。


    隱隱傳來園中絲竹聲聲如縷,倆人立在門口停了半晌無人理會,隻得灰溜溜走了。


    車夫見王恆與小才走過來,急忙驅車迎上前來,登上騾車,吩咐車夫出城趕迴聚寶寺。


    小才道:“李園的門子,有點奇怪,兇神惡煞模樣的人,一般不叫他看門。”


    王恆附和道:“那個門子,看上去倒像個打手。”


    小才托著手,道:“也許是孀居婦人當家,怕被人欺負,雇了些兇相的人鎮場子。”


    “也不是沒有可能。”王恆想起甚麽:“小才你迴到寺中,去找悟明他們問問,或者也可以找悟法,被殺害的廣智和尚,俗家姓甚麽,家裏還有哪些人?為得甚麽原因出家?”


    小才笑道:“縣衙的顧班頭上午帶著仵作去寺裏驗屍,他們應該會進行周密的調查取證,咱們等著聽消息便是了。”


    王恆悵然道:“我看吳縣令剛愎得很,邱二郎既已認罪,縣令未必會推敲細節。”


    小才沉默片刻,道:“我本以為吳縣令乃是興社成員,必定是位勤勉清正的朝廷命官。”


    王恆歎口氣道:“興社成員成千上百,趨炎附勢的人,自然也不在少數。”


    這樣的人,加入興社目的各異,不外乎黨同伐異、博取名望之類。


    騾車馳出米倉巷,巷子裏寂靜無人,幽深蒼碧的樹叢中蟬鳴不已,王恆恍恍惚惚感覺,自己漏掉了一條重要的線索,卻實在指不出究竟是甚麽。


    騾車嘚嘚,片刻出了城門。


    官道連綿,迴程倍感勞累,小才不知不覺睡了許久,聽聞車夫喊道:“公子爺,下車啦。”


    悚然驚醒,撩簾下車,已經到了聚寶山華陽台。


    拾級而上,恰巧碰到縣衙的顧班頭帶著官差仵作下山。


    寒暄了幾句,王恆問到廣智和尚命案檢查下來結果如何?


    顧班頭深諳世情,隻說他們還要待吳縣尊開堂審案才有結論。


    他講若是雞毛蒜皮的小事,三五個月都不一定有結論,殺人越貨這樣的惡性案件縣尊一定立即審理,讓聚寶寺的人稍稍等個幾日便有告示出來。


    王恆問道:“班頭可覺得哪裏不合常理?”


    顧班頭搖頭笑而不語,想了想道:“那枚金累絲嵌蝴蝶挑心,我覺得似曾相識,似乎在縣衙的舊檔卷宗中看見過,隻是一時想不起來是哪個案件。”


    王恆深深一揖,道:“班頭若是找到檔案,務必傳話到聚寶寺告訴小可。”


    顧班頭是個實幹的人,便點頭應允,雙方作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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