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萬戶莊的莊丁們而言,從小聞聽著長大的恐怖傳說對他們影響是深入骨髓的,下午閑雲樓搖光小姐顯靈的傳聞,讓他們已經心生畏懼,此刻萬籟俱寂,唯見橋上雪人,有幾個心思活絡的,約莫猜到幾分。


    眾人均嚇得不敢動彈,有幾個甚至連連退了幾步,如果一有甚麽風吹草動,毫不懷疑他們會奪路而逃。


    王恆努力平息了一下心緒,振作精神,頭一個緩緩走上三英橋,何叔沒柰何,也默默提著燈籠跟了上來。


    “百無禁忌。”王恆心中默念,一邊用手在雪人身上撣雪。


    許是下午及入夜那一陣雪下的不大,積雪不太厚,很快雪人身上的衣衫就露了出來。


    入眼即是腰間別著的一個玉玦,這個物件很眼熟,似乎是黃永寧的佩飾。


    王恆向何叔看看,何叔麵無表情,無動於衷。


    “隻能靠你自己了。”王恆暗自嘀咕一聲,壯著膽子輕輕拂雪人的麵部。


    溫暖的手觸及冰冷的雪,肌肉凍僵之前抽搐著,悲愴湧入胸口。


    黃永寧的麵部輪廓顯現在眼前,他竟然異常的安詳,仿佛熟睡一般。


    霎那間,眾人的唿吸都屏住了。


    之後,是良久的沉默,王恆強作鎮定,對何叔道:“把永寧兄抬下去吧。”


    莊稼人的本色,上哪裏都挑著扁擔麻繩。


    莊丁們用麻繩把扁擔捆起來,做成一個擔架,兩名青壯抬著黃永寧迴莊子。


    迴程的速度放慢,進南門的時候,天將拂曉,紛紛揚揚的大雪漸漸變小,看這個架勢,肆虐多日的大雪極有可能在今日要止住了。


    嚴伯候了一夜,很快指揮小廝把姑爺抬到雕花廳,他準備得很妥當,早就請了莊子裏的大夫等著。


    大夫檢查的結果,黃永寧身上沒有傷口,人已經沒有脈息,這,也在意料之中。


    黃二老爺不久匆匆趕到,聞聽黃永寧已經仙去,懊惱得將他的拐杖連連搶地,大聲唿道:“宿世冤孽,宿世冤孽。”


    又急忙跟何叔耳語,何叔聽後攤攤手,連連搖頭。


    自黃二老爺一進雕花廳,王恆就盯著他的行跡不放。


    甚麽宿世冤孽,隻有他們萬戶莊裏的愚夫愚婦才相信,黃永寧正值壯年,身體健康,無緣無故死在三英橋,必定是謀殺。


    “黃二老爺,永寧兄無疾暴斃,派人去報了地保甲長沒有?”王恆試探著,一邊觀察對方的表情。


    黃二老爺皺起了眉頭,剛想出口訓斥,見是王七公子,勉強道:“長房男丁,死於詛咒的,這百年間不下五人,七公子應該也有所了解,死者為大,咱們莊子上一般不驚動官府,早日入土為安。”


    王恆正色道:“永寧兄是長房嫡派的話事人,洞庭商會,乃至於這西山島上也是頭麵人物,如今不明不白死了,不報官恐怕不妥當。”


    黃二老爺聽王恆話中有話,一時露出惡狠狠的神情,隨即又收斂起來,敷衍道:“也好,等雪停了,就派下人去報官。”


    此時在黃二老爺的地頭上,王恆不敢逼迫太過,怕引得黃二老爺狗急跳牆,便淡淡點頭,心裏明白黃二老爺是不可能報官的,嚴伯這些東樓的下人,也是不可能幫助自己的,接下來,要查清黃永寧的死因,恐怕要靠自己一個人了。


    兩人說話的當口,何叔遞給黃二老爺一張便箋:“姑爺身上找到的。”


    王恆湊過臉去看,便箋上是幾行小楷:古橋老鬆靜,小坐亦可喜,仔細辨認一下,落款是穆之。


    穆之,王恆清楚記得見過這個名字,在東樓西廂他居住的客舍中,某卷話本中夾著紙箋上提著兩句詩,落款就是穆之。


    卻見黃二老爺臉色大變,握著便箋的手微微顫動。


    不容黃二老爺細想,王恆馬上問道:“黃二老爺,這有甚麽不妥嗎?”


    黃二老爺緊緊捏住紙箋,聲音發顫道:“穆之是黃兩峰的表字。”


    黃兩峰,黃雲台的父親,表字叫作穆之,那兩句豔詞,竟是黃兩峰寫的。


    “可是,他已經過世九年了,這算怎麽迴事?果然是長房的冤孽啊,先取了黃兩峰的性命,今天又來取黃永寧的性命,讓長房嫡枝絕嗣。”黃二老爺吃驚不小,有些語無倫次。


    古橋老鬆靜,小坐亦可喜。


    這兩句詩,對今日情境既對景,也不全對。、


    詩的意境衝淡平和,並不是黃二老爺理解的那樣,宿世冤孽,要勾人性命。


    王恆暗自覺得有些牽強,為什麽黃永寧的身上會有這兩句詩?還是九年前去世的黃兩峰寫的,奇哉怪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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