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快馬加鞭,一個多時辰就已經來到西門。城門口有名老叟支了個小攤賣酸梅湯,王才見狀哪裏肯走,攛掇著必要喝一杯。


    “快活似神仙呀,”王才小板凳上翹著二郎腿道:“夏日裏一杯酸梅湯。。。。。。”忽然他露出驚異的目光,看向城牆根上。


    王恆順著他的目光,隻見朝著小才坐臥方向的城牆最底下一塊青石上,畫著一幅圖案,若非坐在板凳上,而是直徑走進城去,則幾乎不會發現。


    這幅圖案令人費解,圖上半邊是爻卦的一半,下半邊極像一個亭子,似乎是炭筆畫出來的,筆畫橫平豎直一絲不苟,絕不像是頑童的遊戲。


    兩個人略坐了坐,牽著馬進城,迴到王宅向朱夫人複命。朱夫人連誇王恆會辦事,賞了一籃子新奇果子,命小丫頭抓了一把銅錢賞給了王才。


    迴鶴來堂,王才湊過來道:“公子爺,我感覺腦子不夠使,無數條線索理不出頭緒來。”這一天的怪異太多了,想不通。


    王恆故作輕鬆道:“見怪不怪,其怪自敗。”


    忽然想起笛師昨日說的話,天光還亮,須得去找小生月亭探探虛實。


    梨香院的管事是王有林,他迴說小生月亭今日去了南園別業服侍大爺度曲。


    王恆忙問:”是大兄著人傳他去的?“


    王有林笑道:”這倒沒有,往日裏月亭三五日便要去一次南園,都是大爺口頭與他約好的。”


    王恆同小才麵麵相覷,巧事都碰在今天了。


    王才悄悄說:“難不成昨日笛師老吳來找我們,被月亭察覺,他今天畏罪潛逃了?”


    王恆道:“我們得再跑一趟南園。”


    年輕人的腳程快,從王家大宅步行至南園也不過半個時辰的路程。


    南園別業在城南一隅占地頗廣,經營不過寥寥數年,庭院不及大宅多矣,甚至從外觀上感覺有些荒涼。


    應門的老蒼頭不認識王恆小才二人,小才便假托朱夫人遣人給大爺賜些新鮮果子嚐新,老蒼頭收了果子,卻道王家大爺一早出門了,也不知何時歸來。便請七爺去花廳奉茶,王恆不好開口隻問月亭,隻得見機行事隨了仆役去花廳等候大兄歸來。


    約坐了一盞茶功夫,王恆眼見日漸西沉,不由心裏焦躁起來,立在廳門口眺望,眼見對麵隔著小溪有一處館閣聽琴山房,知道是王家大爺的書房,便跟小才說,咱們去看看。


    於是踱步過九曲橋,聽琴山房裏有人,小才認得是大爺的書童小杜,小杜好似正在整理文件,聽見進門而入的聲音抬頭見是本家七爺與隨從,便笑迎著看座。


    小才道:“小杜哥,我家公子爺奉了老夫人的命來給大爺送些時鮮果子,不想大爺出門了,枯坐花廳無事,因此出來逛逛,。”


    王恆也道:“你隻管做事,我們自行參觀。”


    小杜笑道:“也無甚事,撿了一些過期無用的資料出來,準備給大爺過目後銷毀,這原也不著急,我與公子爺煮一杯芥茶去。”


    案頭堆了一遝文檔,小杜用個水晶鎮紙壓了壓,便起身去了茶水間。


    小才朝那堆資料瞄了一眼,好奇道:“這是甚麽文書,從沒見過。”


    “孫蕙蘭,女,嘉靖四十三年出生,原籍南直隸太倉州鎮洋縣,現籍南直隸太倉州鎮洋縣三家市,父孫宇,太倉州學生員,亡故,母孫劉氏,亡故,奩田上等水田三十畝。”


    王恆仔細瞧來,道:“這是戶帖,蓋著鎮洋知縣的章,這一份是民戶自存的。”


    小才奇道:“孫蕙蘭,不知是誰,看樣子是正經的良家,緣何她的戶帖在咱們王家?”


    剛好小杜端著茶水出來,接嘴道:“這原是大爺給惠雲姑娘辦的,不想惠雲姑娘沒這個福分。”


    小才與王恆皆愕然,小才道:“小杜哥,這可怎麽說?”


    小杜卻有些自悔失言,隻說:“惠雲姑娘既已亡故了,事便過了。”


    大明朝立國已二百年餘,禮崩樂壞,除了科舉取士,什麽地方還需要看戶籍文書?


    王恆試探道:“大奶奶可知道這會子事?”


    小杜道:“我也曾跟大奶奶說起過。”笑笑不肯再說甚麽。


    小才稍稍再攀談了幾句,套出今日並沒有其他人等來訪南園,小生月亭更是沒見到。王恆隻推說迴大宅還有事,喝了盞茶便走了。


    迴程路上,王才不斷唉聲歎氣,行至州橋,時已傍晚,州橋上涼風習習,吹散了一天的暑熱。


    早有不少鄉人扛著板凳來橋上納涼,還有一名須發皆白的老丈搖著蒲扇在說彈詞《玉蜻蜓》,正說到金大娘娘的娘家仆人吹牛,說昨日晚飯沒菜,正發愁,忽然天井裏飛下來一隻醬鴨,美美地迸了三碗飯。橋上一個鄉鄰說,天井裏怎麽能飛下來醬鴨捏,老丈蒲扇一拍,說這是有講究的,有一隻貓咪偷了醬鴨上屋,跳過天井時沒咬住,醬鴨落了下來,仆人吃昏了,以為天上飛下來的。


    這時致和塘裏搖過來一艘小船,船頭坐著個漢子,把漁網張開,朝橋上喊:“王六爺,今兒有活跳新鮮的白絲川,要不要來一尾。”


    說書的老丈,朝漁船上的漢子點頭笑了笑,說:“給我瞧瞧。”


    王恆俯望河麵,餘光掃到一處大驚失色,忙拉著小才蹬蹬蹬走下石階。站在橋北側的駁岸望橋墩自然比在橋上往下看來得清楚,雖然光線沒有白天那麽好,但辨得出橋墩上畫的圖案跟城門上的圖案一模一樣。


    “這圖案也許跟我們有關係,它一再出現,就是有人想要告訴我們甚麽。”王恆喃喃自語。


    小才道:“圖案畫在城牆上,是要告訴陸路進城的人,畫在橋墩上,顯然是要提醒在水路行走的人,可如若不是那船家賣魚,咱們就不會朝橋下張望,如果時辰再晚一點,夜色漆黑,也看不出什麽來。”


    “西門是從湉澹觀迴城必經之地,畫這謎語也許跟我們有關,但我們之所以經過州橋,是因為要去南園找月亭,畫謎題的人如何知曉?”王恆道。


    小才像是了悟了什麽道:“月亭!。”


    他指著圖案說:“這圖上半邊是爻卦的一半,下半邊極像一個亭子。”


    被這個發現精神一振,但隨即陷入迷惘,這圖的上半段無法解釋,便無法與月亭聯係起來。


    “真是跑斷腿的一天。”少年們邁著疲倦的步伐迴到王家大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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