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出口有個中年漢子提著燈籠候著,見眾人都走了出來,便在前方照亮。


    見王恆三人均麵帶疑慮,諸葛峴開口道:“幾位剛來時說要見咱們村子的宗長,我這就帶你們去。”


    王才瞪他一眼,道:“先前那老兒是何意?將咱們摔得七葷八素得,再關押起來。”


    諸葛峴道:“不過是那些個老頑固,你們放心,村子裏還輪不到他們隻手遮天。”


    魏先生對兩名弟子道:“既來之,則安之。”


    於是王才悻悻然跟在後麵,王恆自恃是官宦家子弟,並不怎樣懼怕。


    中年漢子提燈前行,穿過一片樹林,朝後山而去,停在一處山道旁,便止步不前。


    此時天際微微露出魚肚白,破曉在即。


    “還請幾位上八卦台與宗長會麵。”


    這個小山峰不太高,三五十丈的樣子,人工砌著齊整的石階,既不陡峭,也不荒蕪,和村子裏的巷道一般潔淨。


    未幾登上峰頂,眼前出現一個寬闊的平台。這平台是用大麻石所建,每一塊大石都鑿得很是平正,建造時不知消耗多少人力物力,可見高隆村財力何等雄厚。


    這當口,東方紅霞綺麗,旭日初初升起。


    八卦台上,早已站立著一位長身玉立的年輕公子,這位公子身著厚厚的裘衣,麵色蒼白,容顏清減,望之便知麵有病容。


    年輕公子笑道:“八卦台近三十年,還是第一次有貴客登門。”說著翩然走下八卦台。


    鄭重其事地互相見禮,


    “蘭溪書院魏黎。”


    “魏先生的弟子王恆。”


    “魏先生的弟子王才。”


    年輕公子拱手道:“高隆村現任宗長諸葛伯均”。


    三人均是一愣,還未發話,小牧童諸葛峴一派了然,道:“想來是我那四兄自稱是村長諸葛伯均,欺騙幾位。”


    “四族叔他們不過是個食古不化的老朽,他將你們騙過去,也是因他固守成規,你們隻管放心,這些個老頑固妨礙不了你們。”諸葛伯均道。


    諸葛峴年紀雖小,輩分卻高,反而是諸葛伯均的六族叔。


    魏先生暗罵自己昏頭,在碧波舫明明聽到仆役叫四員外,他怎麽可能名字叫做諸葛伯均,伯字代表著嫡長。


    王恆觀此平台形狀,暗道這莫不是他諸葛氏的祭台,當年諸葛武侯登台作法能借來東風,諸葛伯均好不好的把祭台給他幾個看,怕不是有甚麽圖謀。


    諸葛伯均似乎能看透人心思,神色肅然道:“事無不可對人言,我諸葛一村也是保守太過,諸事不欲張揚,倒叫外界對咱們多有誤解,也慢待了一些好朋友。”


    王恆好奇問道:“貴村莫非全是諸葛武侯之後裔?”


    諸葛伯均道:“先世大獅公於元末遷來此處高隆村,也攜帶了一些外姓戚友,繁衍至此,人數亦為不少,都在外巷居住。你們要去的那所宅第,便是村中的外姓所有。”


    諸葛伯均帶著眾人登上八卦台,其時天高氣朗,清風拂麵,眾人皆是襟懷大敞。


    王恆朝南眺望,朝霞璀璨,五色交輝,高隆村就在腳下,被那池水分成陰陽兩魚,又衍生出八個粉牆灰瓦的巷子,向遠處蜿蜒。村子的東南方是重重疊疊的群山,西北方也是峰巒林立,村落正在群山合抱之中。


    魏先生指點著東南方連綿起伏的山巒,問道:“諸葛先生,這座山恐怕不是硯山了?”


    諸葛伯均道:“這是翠屏山,西北方才是硯山。”


    魏先生連聲讚道:“翠屏山,這名字起得好。以山為屏,貴村的風水真真高明,不愧是高人所建。“


    王恆心道,以前聽魏先生說宅前玉帶圍腰,宅後福山為靠,方才是好風水。這山是有靠了,高隆村裏那一池湖水是人工所挖,美則美矣,還算不得上佳。


    諸葛伯均指著村口牌坊,向西曲折至快接近硯山山隘處的第三家宅院,道:“諸位先看一下,這便是你們想要去的宅院,我之所以帶諸位前來八卦台,也是表示誠意,咱們諸葛氏忠義傳家,縣衙辦案,咱們村子裏必然全力襄助。”


    “好好好,諸葛先生果然是名門之後的風範,咱們自然得仰仗先生。”魏先生誠心誠意地謝過,一揖到底。


    “咱們這便前去。”諸葛伯均問道:“這所房屋的主人姓張,不知他家同縣衙甚麽事務有關礙了?”


    魏先生沉吟片刻,道:“現在隻是有所懷疑,我瞧一瞧再跟先生分說分說。”


    從八卦台下山,仍由諸葛峴帶路,穿梭於奇石古鬆,懸泉瀑布,王才目光不敢稍離諸葛峴左右,可以斷定的是已不是來時的路。


    “六員外,你們村子的路,我怕是住半年都摸不清方向。”王才嘟囔道。


    諸葛峴戲謔道:”小才哥,你住一輩子也找不全路。”


    王才聞言嗤笑道:“那你太小看我了,難道我不能處處誌之,縱一年不成,兩年,三年呢。”


    諸葛峴認真想了想,搖頭道:“怕還是不成。”


    王恆一直在聽他們對話,猛然想通一點,背心冒出冷意來。


    這個村落,甚麽人能走在甚麽閭巷,有等級規定,有宗法限製,諸葛村長他們掌握著八陣圖的機密,他們讓村民了解村子是甚麽模樣,村子就是甚麽模樣。


    如此一來,就是窮盡一生,看到的也隻是宗族長老他們讓你看到的,又哪裏能知曉村子全貌呢。


    諸葛峴這個小孩子,為什麽要告訴他們這些呢?


    也不知穿過幾條巷陌,青石板路漸漸荒蕪起來,零落的黃葉飄得滿地都是,房舍牆麵汙穢不堪。同一個村落,原來也不都是一樣的幹淨整潔。


    終於諸葛峴停在一座破舊的宅院前,宅院的屋頂快要坍塌的樣子,長滿了青灰色的瓦鬆,院門斑駁,扣環上蒙著一層灰塵。


    諸葛峴上前叩門,喊道:“啞公公,啞公公,村長來了。”


    魏先生見屋舍頹敗,扣環振動時,頗有一種擔憂,怕大門將要給震倒了。


    不久,有個老仆探出頭來,見是諸葛峴一行人,慌忙把門閂拔了,將正門大開,微微屈身侍立在一旁。


    魏先生注意到他身上的衣衫,褲外係著褪色的圍裙,古舊得叫不出名稱。


    諸葛峴對老仆道:“啞公公,你家張大姑娘可是還在庵裏?”


    老仆點點頭。


    諸葛峴道:“因與縣裏一樁要案有些關聯,今兒村長陪同縣衙的大人,來瞧一瞧你家的宅院。”


    那老仆似有些驚愕,隨即躬身請眾人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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