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間或聊著,轉眼就到了韓睿澤在花雲寨為裴奈安置的住處。


    推開院門,院中的石凳上正坐著她意想不到的人。


    裴奈驚中帶喜,“你怎麽來了?”


    鞠連丞臉上卻明顯沒有欣悅,仍舊寡淡,而且似乎因為依曦即將成為皇後的事,多了些愁容。


    “寨民們說你住這,其他地方我待得不自在,來你這躲躲。”


    裴奈搖頭,“我問的不是這個,我問你怎麽沒待在朝陽城,隨軍來花雲寨了?”


    “我父親喊我來的,他說男子漢想要建功立業不可整日縮在府宅中。”鞠連丞解釋道。


    裴奈聽笑了,“原來還是有人能治得了你。”


    鞠連丞撇嘴,又看向裴奈身旁的韓睿澤,他應是認出了韓睿澤的身份,畢竟韓睿澤腰側別著的琿洗鞭天下無人不識、無人不曉。


    “這位是?”韓睿澤問道。


    裴奈引見介紹道:“他是鞠言的兒子——鞠連丞,你們倆從前見過嗎?”


    韓睿澤搖頭否認,“不曾。”


    他已經而立,而鞠連丞才正處舞象之年,剛到了議親的年紀。這十年韓睿澤又一直待在花雲寨,二人不識也是正常。


    韓睿澤將頭轉向裴奈,一挑眉,裴奈明白他的意思,他想問她為何會和鞠言的兒子玩到一起去。


    “我這具身體來源於一個病重逝世的女孩,她叫唐明枝,是鞠夫人親妹妹的女兒,也是鞠連丞的表妹。我剛迴來的時候,就暫住在鞠府。”裴奈補充道。


    韓睿澤便明白了,聽到第一句話,他就清楚鞠連丞已知曉裴奈的真實身份。


    他對鞠連丞禮貌笑著邀請道:“有失遠迎,我給裴奈備了午膳,很快會有人端過來,和我們一起用吧。”


    鞠連丞沒有推拒,隨他們一起進屋,可入座後,目光仍落在韓睿澤臉上,忽地開口:“你和你哥哥很像。”


    韓睿澤聽此微微睜眼,似有些詫異。


    裴奈急忙解釋道:“連丞有過目不忘的異常天賦,所有聲音、景象、氣味、觸感,隻要他親身經曆過,便不會忘卻,每一幕迴想時都分毫不差地浮現在眼前。”


    韓睿澤聽完愣了幾息,喃喃問他:“那你記憶裏,我哥哥什麽樣?又做了什麽呢?”


    鞠連丞迴想著,不費吹灰之力,往事便呈現在他腦海裏,“他很好,為人爽朗,昂藏八尺且高風亮節。”


    又繼續說道:“他還提起過你,在都城的一個宴會上。宴會前幾天你因為路見不平,不忍看良家婦女被惡霸當街欺淩,將那惡霸揍得骨斷兩處。那惡霸是太子少保的三兒子,太子少保一家找上門,事情鬧得大。”


    韓睿澤頷首,示意確有此事。


    鞠連丞又道,“宴會上有人問他,‘令弟怎麽沒來?’他一舉酒杯,笑說‘我將他攆迴軍營了,我這弟弟愛闖禍,確實不省心,給大家見笑了。’”


    韓睿澤和裴奈都能想到韓睿岐說這句話時的語氣和神情。


    “又有人道‘韓將軍對令弟還是偏護著的,手足情深,令人豔羨啊。’你哥哥當時擺擺手,狀似無奈,‘沒法不管啊,我就這麽一個弟弟,他很小時父親就不在了,我不管他誰管他?’”


    韓睿岐的一顰一笑仿似出現在他們麵前。


    隨後鞠連丞的一句話,讓韓睿澤直接紅了眼眶,“他狀作無奈,可提起你時,臉上分明滿是驕傲。”


    房間裏一片靜寂,沒人能夠開口。


    直到韓睿澤平息了情緒,如同調侃,“我父親以身殉國時,我才一兩歲大,我的鞭法,都是我哥教的,於我而言,他既是長兄,又像是父親。我其實是他的負擔,但他從未覺得。”


    裴奈撫開眼角的淚,像是轉移話題,好奇問道:“你把太子少保兒子給打了,你哥罰你了嗎?”


    韓睿澤搖頭,“他知曉我動手的緣由,隻怨了我一句‘索性要賠償,不如直接對著下身踢,斷兩根骨頭便宜那狗東西了。’”


    裴奈笑了笑,淚滴又沒止住地滑落。


    她終是握拳,那麽厲害的人,卻因裴家軍的叛徒而戰死在赤山之戰,“我們仇還沒報完。”


    韓睿澤先取了帕子,遞給裴奈示意她擦擦臉頰上的眼淚,反問她:“拓跋霍你已替我殺了,你是說赤山之戰的叛徒?”


    裴奈點頭,痛心疾首,“除了蕭彬的出賣外,裴家軍內部也有叛徒,能提前知曉郭伯父部署的人,怎麽計也超不過二十個,我們必把他揪出來,郭伯父、韓大哥,還有數萬的裴家軍將士,這刻骨血仇,不得不報!”


    韓睿澤看了看鞠連丞,有話要說,在無聲問她是否能在外人麵前討論此事。


    “連丞不是外人,他與鞠言一道,此事上我們立場一致,你說吧,沒事。”裴奈解釋道。


    韓睿澤的表情已嚴肅下來,雙眸如深井,“裴家軍當年的叛徒,我有所猜測。”


    “你覺得是誰呢?”裴奈定定看他。


    “周偉國和林華。”


    裴奈也有所感,但沒意料到他會同時說出兩人的名字,“兩個人你覺得都有可能嗎?”


    “是,但有些矛盾,如果林華是叛徒,當時崖穀之戰你下令讓他繞高地一圈,他大可領兵找理由拖延或毀約,裴家軍必會慘敗,他為何如期支援?”韓睿澤聲音幽幽。


    他們這一代人的武功底子最初都是由林華將軍教授,沒人希望結果是他。


    裴奈接道:“方才我們問周偉國將軍,他說是林華將軍不願歸京再擔軍職,觀念不合,與他起了爭執衝突,強行帶走了鳴淵玄月刀。”


    “當時在場的副將、校尉十餘人,均有所證明。因此丟刀的事又是林華的嫌疑,周偉國身上並無疑點。”他的話讓人脊背發涼。


    裴奈又分析說:“林華將軍離開隊伍便從此隱居,下落不明,線索就斷了。聖上和顧瑾珩知道裴家軍早年隊伍裏有叛徒,周偉國將軍會是重點排查對象,倘若這十年他有通敵的舉動,早就已經暴露。”


    “你說在朝陽時,曾有人多次接近你,但因為聖上和顧瑾珩派隱衛在你身邊保護,他們未能成功?”韓睿澤問道。


    裴奈頷首,“還曾經偽冒聖上口諭,以相同的馬車規製試圖帶走我,我差一點就上了那輛馬車,當時身上沒有武器,一旦去了,不堪設想。”


    她又將朝陽城多發的官員遇害案、兵部尚書慘死家中、湘洛王和她字跡的事一一告知韓睿澤。


    事情令人匪夷所思,但他們仍舊沒有頭緒,思路又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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