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在沐論思的安排下,沐梓晟在三十裏外的另一個鎮子裏住下,秦宇諾自然隨行。而大鴨和清慕,作為罪犯,也被拘了起來。


    半夜,秦宇諾在房間裏轉來轉去,腦中萬千思路衝擊。那些思路已逐漸被把握,不再像先前一樣,一碰觸就魚一樣滑走。


    乞丐大鴨,沐淞玥,獵戶大鴨,金蟾蠱……


    這其中,必定會有線索,必定會有。


    慢慢想,必定會有。


    秦宇諾來迴走動,閉目沉吟,也不知過了多久,驀地,雙眸一睜,瞬時清厲逼人。


    秦宇諾快步衝出門。


    一開門,與沐梓晟撞了個正著。


    沐梓晟說:“諾兒,我仔細想了想,今天白天可能錯怪你了。你一意離宮,必定是有原因的,對不對?”


    秦宇諾二話不說,一挽沐梓晟的胳膊,便往廊外衝去。


    穿過闊大的院落,邁過幾扇小門,沐梓晟終於弄清,秦宇諾是在往沐論思的住處走。


    沐梓晟不禁苦笑。


    這丫頭,硬是咽不下氣,還要去對質呢。


    她和沐論思,到底誰是誰非,他是斷斷分辨不清了。但話說迴來,她和沐論思之間無冤無仇,若真是她汙蔑沐論思,又是為何?


    秦宇諾邊走邊說:“晟哥哥,我要見汝寧王,現在就要見!”


    沐梓晟說:“好,現在去見。”


    很快到得沐論思的門前,門打開,沐論思快步迎出,將沐梓晟和秦宇諾迎進去,一邊問:“這麽晚,父皇和諾娘娘還未休息,不知有何事?”


    秦宇諾來不及坐定,就緊盯沐論思,問:“汝寧王,問你一件事,你定要說實話!”


    沐論思眸底微閃,言語卻鎮定自若,道:“諾娘娘盡管問,我知無不言。”


    於是,秦宇諾問了一件,沐梓晟與沐論思都沒想到的事:“汝寧王,當時王城遭遇暴亂時,儲君是否迴過王城?”


    沐論思不明所以,但稍一體會,覺得秦宇諾這問題,於他本身來說並無利害衝突,便照實說:“儲君確實迴過王城,直到王城的暴亂初步平息,儲君才前往蛟龍神山去調集津軍。”


    秦宇諾的喉頭梗了梗,又呆一會兒,才一咬牙,下定決心,問出最重要的問題:“儲君來王城時,身邊是不是跟著鄴華山莊的公子?”


    沐論思疑惑道:“諾娘娘怎的突然關心起這個?儲君身邊確實跟了鄴華山莊的二公子哥舒文宇。那是個才調奇絕之人,還幫了我很多大忙。若非他毫無在朝為官之心,我真舍不得放過這等人才。”


    秦宇諾的臉色,已煞白如紙。


    她腦中,不斷地迴旋哥舒文榮的話——“我哥自從見了你家鴻望舒之後,就魂不守舍,整日跟著四處亂跑。鴻望舒前陣子出去,我哥也寸步不離,連家都不歸了。”


    這麽明顯的線索,稍稍深推一下,就能推斷出。自己怎麽被蒙蔽這麽久啊。


    哥舒文宇跟著乞丐大鴨亂跑,其實是跟著沐淞玥亂跑,所以才跑進王城,助沐淞玥平定王城暴亂。


    乞丐大鴨根本就是沐淞玥!


    所以在蛟龍神山時,沐淞玥才會一再提及——“我的諾兒……”


    所以沐淞玥眼見她在南淮的長樂殿中遇難,才會奮不顧身地衝進去!


    明河告訴過她,金蟾蠱改換人的體貌,並非憑空改換,而是按照記憶最深的特定的人去改換。由此推之,她在蛟龍神山的山洞裏,見到的那死去的“大鴨”,其實不是大鴨,而是金蟾蠱模仿的原型!


    這麽一想,所有事情都豁然開朗。


    而現在這獵戶大鴨,根本就是沐淞玥遇難後,引發金蟾蠱的毒性——可能他體內的金蟾蠱,原本就沒被殺死——導致他再次改換體貌。他根據殘存的一點記憶,又給自己命名“大鴨”。


    根據清慕描述的,大鴨最初被尋到時的情形,可不正與沐淞玥遇難之後可能的處境,相互吻合?


    並且,這大鴨肩上也有咬痕,血能與小玥玥相融!


    沐梓晟轉頭一瞥秦宇諾,駭了一大跳。


    剛剛還好好的秦宇諾,突然跟生了場大病似的,麵色慘白,隱隱透出青灰,唇色亦是如此。目光呆滯,額上冷汗淋漓,肩膀一陣緊一陣地抖。


    沐梓晟一把捏住秦宇諾的手,緊聲問:“諾兒怎麽了?生病了?”


    秦宇諾再呆一會兒,猛地看向沐梓晟,又反手一抓沐梓晟的手,急急地問:“晟哥哥仔細迴憶一下,儲君扮成乞丐出宮,那乞丐,到底叫什麽?是不是叫大鴨?”


    沐梓晟的眉心,一點點鎖起來。


    秦宇諾瞪大眼,眸中火光急晃,追問:“晟哥哥再想想!是不是叫大鴨?”


    沐梓晟撫著下巴,細細思索,終於,眸中劃過一絲亮光,抬眼,朗聲道:“叫若愚!”


    秦宇諾仿佛被雷電擊了一下,渾身劇烈一抖。


    沐梓晟又重複一遍:“叫若愚!”


    秦宇諾的眼圈兒開始發紅,低低地念:“若愚,若愚,大鴨若愚……”


    ——初次相見,在那山穀裏烤雞時,大鴨說:“我這不叫笨,叫大智若愚。若愚,若愚,大鴨若愚……”


    沐梓晟怔怔地看了秦宇諾一會兒,不解地問:“諾兒怎麽了?好好的,哭什麽?”


    秦宇諾的眼淚一行行往外冒,雙唇發抖,哽咽道:“就是大鴨,若愚就是大鴨,就是……就是大鴨……”


    沐梓晟更加疑惑,光顧著心疼秦宇諾,哪有心思細細咀嚼秦宇諾的話?


    況且,以他現在的心智,想咀嚼也是枉然。


    一邊的沐論思,靜靜聽著,眸底卻漸漸溢開陰影。


    心裏,仿佛冰川崩塌,震撼而極冷。


    對沐淞玥扮成乞丐出宮的事,他已大致了解,卻並不知其細節。聽秦宇諾此刻的哭訴,沐淞玥扮成的乞丐,叫大鴨?


    而院子裏,那被囚禁的獵戶,身邊的女子口口聲聲喚他“大鴨”。


    這是怎麽迴事?


    ……


    從沐論思的住處出來之後,秦宇諾被沐梓晟互送,往前院行去。


    夜風幽涼,秦宇諾的身上卻一陣冷一陣熱,跟發了傷寒一樣。


    沐梓晟忍不住再次詢問:“諾兒生病了嗎?要不要看大夫?”


    秦宇諾搖頭,目光茫然,腳下卻極快。


    快進門時,秦宇諾突然轉向沐梓晟,問:“晟哥哥,我說個事,你信不信?”


    沐梓晟疑惑道:“什麽事?”


    秦宇諾沉默半晌,湊到沐梓晟耳邊,壓低聲音,開口:“晟哥哥,那個叫大鴨的獵戶,極有可能,是你的兒子。”


    沐梓晟問:“啥?”


    秦宇諾說:“他可能是儲君沐淞玥。”


    沉默。


    沐梓晟的嗆笑聲劃破夜空,邊笑邊咳,喘得身子佝僂成蝦米。


    秦宇諾失望地搖搖頭。


    就算沐梓晟的心智未受損,這等奇事,又哪能一朝一夕就相信。


    罷了,還是先去藥王穀,先解開大鴨身上的金蟾蠱,讓他恢複沐淞玥的容貌,再醫好沐梓晟的心智,一切謎團方能迎刃而解。


    況且,大鴨的秘密,還是暫時別告訴沐梓晟比較穩妥。萬一沐梓晟嘴一鬆,透露給沐論思,天知道沐論思能使出什麽壞手段。


    秦宇諾想通,便對沐梓晟柔柔笑道:“晟哥哥,我閑著無聊,跟你說笑話呢。晟哥哥,天不早了,你早點迴去休息,好不好?”


    沐梓晟聽話地點點頭,將秦宇諾送進屋,道了個晚安,轉身離去。


    秦宇諾直待他走遠,又等待一陣,瞧著四周無人,方才放輕腳步,跟隻貓似的輕靈敏捷地踏出房間,穿過庭院,來到靠西邊的一處小院落。


    小院落四周,疏疏散散地分布著士兵,正式關押大鴨和清慕的地方。


    士兵看她進去,隻低頭行禮,毫無阻止的意圖。


    秦宇諾走到門口,尤又停頓片刻,方才深吸一口氣,待腔子裏的心跳聲稍稍平靜,方才推開房門。


    屋內燭光微淡。清慕與大鴨分房而睡,秦宇諾進入的,恰是大鴨的房間。


    往前看去,簡陋的木床上,躺著大鴨高大的身影。


    秦宇諾緩緩邁過去,每走一步,心跳就跟搗鼓似的撞擊胸壁,直撞得她骨節盡斷,痛徹心扉。


    還未走到,秦宇諾已低低嗚咽起來。


    最後幾步,她腳下猛一踉蹌,就直撲到床上。


    感覺纖腰被狠狠一摟,秦宇諾貼著大鴨的胸口一滾,就變成脊背貼床,轉而被大鴨溫暖的身體覆蓋住。


    秦宇諾渾身一軟,尚未及思考,皮膚下已有了火灼似的躁動。


    大鴨這反應,好像太過跨程序了?


    秦宇諾雖大體琢磨出大鴨的身份,還待進一步考證,但大鴨對此一無所知。秦宇諾對大鴨來說,隻是個見了兩次麵的半陌生人。大鴨對一個半陌生人,用得著如此激烈、兇猛、冰火兩重天?


    秦宇諾上半身隻剩肚兜,大鴨忘情地親吻她的脖子,雙手囂張跋扈又柔情似水。秦宇諾的喘息聲已竄出窗欞,在夜幕下浮動。


    秦宇諾在沉醉之餘,又忍不住急切。她有很多話要對大鴨講。


    秦宇諾急急地呻吟:“你停一停,我求你,停一停,我有話要說……”


    大鴨將臉埋在她胸口,含糊地說:“說,這樣也可以說……”


    秦宇諾說:“你不記得以前的事。你以前是我男人,真的,要不為啥你的血,能和我兒子的相融?”


    大鴨低低地笑起來:“這理由不錯。”


    秦宇諾愣住:“理由?什麽理由?”


    大鴨狂熱又細致地享用著溫香軟玉,說:“偷我的理由唄。我看你第一眼時,就知道你想偷我,想得不得了。”


    秦宇諾再次愣住。


    大鴨的聲音更熾熱:“你的那個皇帝夫君,壓根滿足不了你,對不對?我一看就知道。那老頭子哪能侍候好你?你放心,以後這活兒交給我,絕對毫無瑕疵,還免費。”


    秦宇諾將手扶到大鴨兩頰,奮力抬起大鴨的頭,眼圈通紅,聲音發抖:“大鴨,大鴨,望舒哥哥,你聽我說,我真的不是……不是妃子……我是你的娘子。我的兒子就是你的兒子……”


    大鴨含笑道:“你喜歡就行。”


    秦宇諾終於嗚嗚哭起來:“我說的是實話。好長時間我都以為你死了!你不知道我過得多苦!你不是忘了以前的事嗎?你絲毫沒困惑過,以前發生過什麽?你怎麽確定,我說的不是實話?”


    大鴨臉上的戲謔之色淡去,眸色一點點變得深邃。


    秦宇諾哭得更傷感,語無倫次:“望舒哥哥,你還活著,我……我都有你的兒子了,嗚……”


    大鴨盯著她,眉心緊縮,眸底一層淡霧開合。


    大鴨沉默半晌,微微點頭,說:“你說得對,我不能否認以前經曆過什麽,沒經曆過什麽。任何事情都有可能。”


    眸底的淡霧一散,便呈現出前所未有的清朗:“我說為什麽,第一眼見你,就被迷得神魂顛倒,恨不得立時跟你翻雲覆雨一番。我並非好色的人……”


    話沒說完,秦宇諾腦中陡然一顫,伴隨意識被壓抑到深淵之中,渾身酸軟無力,竟跟中了迷藥一般。


    再動動手腳,沒錯,聚不起一絲力氣。


    濃重的睡意壓下,腦中昏沉一片。


    這是怎麽了?剛才還好好的!


    迷糊中,隱約感覺被大鴨抱著飛躍而起,避開窗欞和屋頂射下的暴雨般的箭矢。


    身邊頃刻被刀劍光芒映成一片刺目的白,慘叫聲此起彼伏,卻像與秦宇諾相隔了遙遠距離……


    沐梓晟被外麵的喧鬧聲驚醒,略仔細一聽,竟是刀劍錚鳴,低低叫一聲“諾兒”,一躍而起,外衣也來不及穿,便往門外衝去。


    一開門,正碰上沐論思。


    沐論思的麵色沉重而緊張,急聲喚道:“父皇!”


    沐梓晟一抓沐論思的肩,問:“老四,發生什麽事了?”


    沐論思說:“父皇,都是兒臣看管不利。那刁民竟對禁軍大開殺戒,想是要衝出去。”


    沐梓晟一聽,皺眉沉吟:“我也沒說過要把他怎樣,他這是何苦?”


    猛一抬眼,厲烈之色籠罩眼仁,低吼道:“諾兒怎樣了?”


    沐論思立刻浮現出為難之色,小聲說:“諾娘娘被那刁民劫持了……不過禁軍已在奮力與那刁民周旋,父皇放心,諾娘娘不會有事的……”


    話沒說完,已被沐梓晟一把揮開,再定睛看時,隻抓住沐梓晟身形的一抹尾影。


    沐論思頓了一下,轉身追隨而去。低垂的睫毛,掩住眼底飄忽不定的冷笑。


    大鴨的住處,已是刀劍卷舞,激烈如暴風雪。


    大鴨被數百禁軍高手圍殺,招招致命,不留餘地。


    他還要兼顧昏迷的秦宇諾,和嚇得半死的清慕。


    他一時想不透,禁軍為何要對他大開殺戒。


    更古怪的是,禁軍對秦宇諾也毫不留情。他略推開秦宇諾,刀劍便霍霍揮舞過去,殺機畢現,絕不像虛張聲勢。無奈,他隻能一直將秦宇諾緊緊護在胸口。


    而此時的秦宇諾,也不知中了什麽迷藥,表麵昏迷,腦中卻還殘存一絲意識。


    憑著這一絲意識,她大致理清事情經過。


    沐論思對她下迷藥,又派禁軍圍殺大鴨,再對沐梓晟宣稱,大鴨劫持了她,借以突圍。


    饒是沐梓晟再寬厚,也斷斷不會容忍大鴨的這種行為,恐怕早起了殺心。


    若她此時能說能辯倒還好,偏偏她半死不活,喘氣都費力,遑論對沐梓晟講清實情!


    沐梓晟早已認定大鴨是劫持她的兇犯,哪怕大鴨將她還迴去,隻要沐論思稍稍挑撥幾句,就能以犯上罪將大鴨大卸八塊。


    千防萬防,還是中了沐論思的陰招!


    秦宇諾試圖搖搖頭,讓自己恢複一絲清醒,試了幾次都是枉然,反而越來越困倦。


    半夢半醒時,眼一抬,就見正前方,沐梓晟身形如鷹,挾卷烈烈殺意直襲向大鴨。


    血花撲起,迷了秦宇諾的眼,大鴨在急速下墜。


    秦宇諾甚至感覺到,大鴨遍身的肌肉,因為驟然而起的劇痛,重重抽搐一下。


    秦宇諾在心裏慘叫——“不——”


    但隻有她自己聽得見。


    片刻,脖子上炸開一道寒涼,絲絲冷痛沿咽喉泌入血脈。


    另有一隻手,同時抓緊她的咽部。


    秦宇諾難以喘息,就聽見沐梓晟的嗬斥:“把諾兒還迴來,我饒你不死!”


    緊接著,便是大鴨的聲音:“讓開!”


    話音一落,手上力氣多一分,秦宇諾更加窒息,冷痛也更加尖銳。


    嗬,大鴨到底還是長了腦子,知道劫持她而脫身。


    秦宇諾略略鬆一口氣,隻盼大鴨下手狠一點,徹底嚇倒沐梓晟。


    沐梓晟吼道:“大膽狂徒……”


    脖子上再一痛,讓秦宇諾在半夢半醒中,也忍不住驚唿一聲。


    沐梓晟的震怒立刻變成驚恐,大聲說:“我放了你,你確保諾兒無恙?”


    大鴨沉穩道:“給我兩匹快馬,百裏之後我自會放她迴來。若敢耍花樣……”


    刀刃再刺進一分,秦宇諾甚至聽見嘩啦啦的血流聲。


    立刻,沐梓晟的命令聲響徹四方:“都給我住手!後退!誰敢暗中出手,殺無赦!”


    說完,又轉向大鴨:“我聽你的話,放你一條路,君無戲言。你若敢傷諾兒一根毫毛,我就將你千刀淩遲!”


    很快,馬蹄聲近,被大鴨扛到肩上,飛身上馬,又絕塵而去。


    燈火在視野裏化為一顆流星,秦宇諾終於徹底沉睡過去……


    也不知在黑暗中飄搖多久,再次睜眼時,晨曦從睫毛稍滑落幾絲,綽約看見大鴨的麵孔浮在光亮中,眉間結滿抑鬱。


    秦宇諾嘀咕道:“下手還真不留情。”


    大鴨低聲說:“我該死,我不是人。我該被千刀萬剮。”


    秦宇諾虛弱地冷笑:“知道自己該被千刀萬剮,為何還要逃?在那院子裏,不就有人,正想將你千刀萬剮?”


    大鴨痛苦地搖頭,竟失語。


    秦宇諾沉默半晌,突然問:“我聽清慕暗中告訴我,你總喜歡搶別人家的嬰兒,這是為何?”


    大鴨老實說:“我也不知道。我總感覺,自己該有個孩子。這感覺讓我徹夜不寧。”


    秦宇諾的睫毛微微顫抖起來,啞聲說:“你最後見我時,正好是我懷孕的時刻。你牽掛著我和孩子呢。”


    她驀地伸手,抓住大鴨的手,覆蓋上自己的側臉,一閉眼,淚珠子就跟斷了線一樣淌出來,哽咽道:“大鴨,望舒哥哥,我要謝謝你……”


    大鴨啞聲問:“我傷了你,我是個混蛋,你謝我做什麽?”


    秦宇諾泣不成聲:“我謝你傷了我,給你自己爭取一條活路。你有活路,我才有希望。好長時間以來,我都以為你死了,你不知道那是什麽滋味……”


    也不知大鴨當時用的什麽刀法,雷聲大雨點小,看著雷霆萬鈞,嚇死人不償命,事後卻隻留微不足道的一點小血口,連紗布都用不上。


    秦宇諾已無任何不適,起身,張開雙臂,摟住大鴨的脖子。


    她將大鴨抱在胸口。她的懷抱溫暖柔軟,散發一點月桂馨香,是安謐的味道。


    秦宇諾將下巴擱在大鴨頭頂,眼淚一股腦兒淋在大鴨的烏發上:“望舒哥哥,上次離家時,你隻說出門談生意。這一談就談到今日。我們差點再也見不到了,再也見不到了。若不是小玥玥,我們就再也見不到了。小玥玥同情我這個娘呢,也想你這個爹……”


    感覺大鴨的身體在她懷裏微微發抖,秦宇諾傷感的同時,也慢慢放心。


    大鴨最終完接受了她。哪怕大鴨記憶失,但大鴨相信她。


    大鴨緊箍著她的腰,沉沉地說:“我不記得你,一點也不記得。但你讓我這麽難過,你肯定不同尋常。”


    秦宇諾哭完,慢慢歡喜起來,大聲說:“我帶你去藥王穀!藥王穀能治好你的金蟾蠱毒,能幫你恢複記憶。你放心,一切都會好的。望舒哥哥,你沒死,這真是太好了,嗚……”


    瞥一眼窗外的古樹怪石,秦宇諾暗自好奇,也不知大鴨一口氣將她帶往何處。


    秦宇諾喃喃問道:“望舒哥哥,這是哪裏?我好像聽你跟晟哥哥說,百裏之後將我還迴去……”


    身子猛一輕,幾乎騰空而起,秦宇諾嚇得一尖叫。


    落定時,就已背貼床麵,被大鴨緊緊壓住。


    大鴨目露兇光:“你喊什麽?怎麽喊?喊得好親熱!”


    秦宇諾怔了一瞬,才領悟出,大鴨指的是那一聲“晟哥哥”。


    秦宇諾立刻想到大鴨的真實身份,儲君沐淞玥,分明是沐梓晟的兒子。而她秦宇諾,其實是沐梓晟的兒媳婦兒,她喊啥呢?哥哥?呃……


    這麽一想,秦宇諾的後背也開始起雞皮疙瘩。


    大鴨的臉猛一壓下,目光直射進秦宇諾眸底,清泉似的剔透又清冽。


    大鴨更兇:“還迴去?你自己想迴去?迴去侍候那老頭子?紅杏出牆,你可是活得不耐煩了?”


    一邊說,雙手一開始有條不紊地撓,撓,撓,撓得秦宇諾渾身跟成群結隊的螞蟻爬行一般,癢得喘不上氣。


    偏偏身體又被束縛住,動彈不得。


    那滋味,真比冬天掉進冰潭還難受。


    秦宇諾邊哭變笑地求饒:“我錯了我錯了,我不想迴去,我我我,我跟陛下完是誤會,我過後仔細講給你聽,我我我錯了,你饒了我吧……”


    大鴨說:“不饒。”


    手上猛一用勁,秦宇諾的外衣被撕開,撕破的外衣連著雙臂被扭向身後,大鴨手指如飛,轉瞬已秦宇諾的手腕捆了個結結實實。


    大鴨嘴裏清爽的香氣,極近極近地散在秦宇諾臉上,半晌,再貼近一點,唇觸上秦宇諾的眉梢,開始順著秦宇諾的臉頰和五官滑動。


    大鴨喃喃低語:“嗬,奇怪的姑娘,我以前的妻子?真的嗎?這可真奇怪。不過,這感覺真好。我想,可能記憶不重要。我辨認出你,根本不需要記憶。”


    他輕輕敲擊自己的胸口,又說:“這裏,這裏能感覺到一切。看到你,觸到你,感覺到你,別說失憶,哪怕變成草木山石,也能辨認出你。”


    秦宇諾的身體慢慢浮起,好像裹著雲朵飄浮在陽光微風中。


    她忍不住想,原來這世間,真有絕頂的幸福這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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