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紅和榮正從山裏出來,時間還早,就跟伍夫人,還有林琳帶著孩子們吃了個晚飯,把人送迴酒店後,邱明理趕迴去村裏,夫妻倆人就帶上孩子們去了醫院。


    趕到時,薛曉蘭和邱明澤母子倆正雙雙沉默著,臉色都極差。


    邱紅心裏咯噔一下,猛地上前握了握薛曉蘭的手:“曉蘭姐,怎麽了?”


    “讓明澤跟你們說吧。”薛曉蘭有些頭疼,卻緊緊握住了邱紅的手,不舍得放開。


    邱明澤看了眼跟著一起來的邱悅和邱諾,他倒不是為了保密,隻是不想讓小孩聽到那些亂七八糟、髒耳朵的事情。


    邱悅心領神會,就說要帶弟弟出去買糖吃。


    結果小邱諾剛剛吃得小肚溜圓,略帶無語地看了看姐姐,又挺了挺自己的小肚子,示意自己飽飽的,不想吃糖。


    邱悅不慌不忙地換了個思路:“……我想吃呀,那我自己去買吧。”


    “姐姐,一起去,我有錢!”小邱諾飛速地撒開了牽著榮正的手,堅定不移地繼續當姐姐跟屁蟲。至於他說的有錢,也是家裏的暑假零花錢政策了,大的每天有五塊錢,小的每天一毛錢,但就這樣,小邱諾也樂滋滋的,覺得自己可有錢了,出去買什麽都要搶著付錢。


    邱明澤望著姐弟倆的背影笑了笑,又極快地拉下了嘴角,將今天下午在病房裏發生的所有事情重現了一遍。


    “她們也太……欺人太甚!”邱紅聽得血壓飆升,榮正也緊蹙眉頭,望了望媳婦,邱紅點了點頭,表示下午伍雄文的電話就是說這個事的。


    可惜他們沒能早點迴來,幫著薛曉蘭……邱紅有些迷茫了,現在這局麵,他們還能幫到薛曉蘭嗎?


    伍雄文給出的信息更全麵些,包括蔡新麗和另一個女人的家世背景,都是家裏頗有資產的女人,自己做著些小生意,因為各種原因被邱建明勾搭上了之後,心甘情願地為他生兒育女。但邱建明並不隻有這兩個女人,他在外頭拈花惹草的次數多到負責調查他的人都咋舌的地步,洋洋灑灑羅列了數十位。


    可如果結婚證是無效的,薛曉蘭未來該何去何從呢?難不成要直接離開邱家嗎?


    怎麽甘心!


    榮正想了想掏出了電話,同時又給媳婦教了一招,想不出辦法的時候,就找幫手,專業的人幹專業的事,這種涉及結婚離婚的問題該問問律師才對。


    大約半小時後,西裝革履、精英派頭十足的陳律師敲開了病房門,他是廖青韻的好友,當年幫廖青韻打過和榮守勳的離婚官司,並且憑借這個官司聲名鵲起,後來又跟榮正有了不少法務合作,如今在律師圈裏很紅,職業操守也非常高。


    仔細了解完所有情況,就連一向見慣各種大風大浪的陳律師也皺了皺眉頭,不過很快就拿起了專業的勢頭:“所以,薛女士,您的訴求是要跟邱建明正式離婚,並且最好,能讓對方受到法律的懲戒,對嗎?”


    “啊……對對對!”薛曉蘭激動地猛點頭,眼睛甚至出現了星光,覺得對麵的人可真厲害,把她的千頭萬緒簡簡單單地用一句話就給概括了。


    她想要一個名頭,一個徹徹底底與邱建明分割的名頭,這也不是為了名聲或者堵住周圍人的嘴,而是給自己的一個解脫。她被那年一紙手寫的結婚證明困了多年,勤勤懇懇當兒媳婦,侍奉公婆,謙讓妯娌,獨自撫養兒子……那些歲月和付出需要一個了斷,即使結婚證明已經被毀去,她心裏的那道枷鎖卻仍然存在。


    而且,憑什麽?


    憑什麽邱建明可以腳踏無數隻船,仍舊活得瀟瀟灑灑?


    那個在羊城遇到的和邱建明挽手的高跟鞋女人,甚至都不是今天出現在病房的兩位裏的任何一位!


    薛曉蘭想到那個女人說的話就一陣反胃,她說她和她不過是一樣的人,真把自己當迴事了……她當然不一樣!


    她清清白白,幹幹淨淨,怎麽能允許自己也陷入那沒臉沒皮的境地裏。


    她要撕掉自己身上所有邱建明的痕跡。


    她要成為自己。


    她還想報複邱建明,讓他得到一個刻骨銘心的懲罰,而且她想要的是,光明正大的報複。


    她想親手讓邱建明付出代價,她十幾年被蒙騙的痛苦,至少該有一個說法的。


    “可以嗎?”薛曉蘭殷切問道,語調裏含著一絲顫抖。


    陳律師點頭:“我覺得您的訴求完全可以實現。”


    “……真的嗎?謝謝您。”薛曉蘭的眼裏迅速含了淚,此刻的陳律師,在她眼裏無異於觀世音菩薩,在她一籌莫展的時刻,竟然真的能峰迴路轉!


    陳律師擺擺手,緊接著給出了自己的第一條建議:“那接下來,您就要好好養傷了,隻要您的身體康複了,才能有精力處理和應對後續的所有起訴。”


    “我肯定好好養!”薛曉蘭立即下承諾。


    陳律師點點頭:“養好身體之後,您這邊要做的第一件事,是去村委會開證明信,證明您和邱建明當年是合法成為夫妻的,並且這麽多年一直存在著事實夫妻關係,然後去婚管所,重新把結婚證給補辦好,有了合法合規的結婚證,我們才好著手離婚和起訴邱建明重婚罪。”


    “哈哈哈哈……”薛曉蘭忽地笑了起來,想離婚還要先結婚,挺有意思的。


    陳律師停頓了下來,等薛曉蘭情緒恢複了,才繼續道:“重婚罪需要強有力的證據支持,如果那位蔡女士真跟邱建明辦了結婚證,那反倒是好事,不過以防萬一,她隻是唬你的,我這頭會去查證取證的,這點你不用擔心。”


    “她唬我的?不能吧?”薛曉蘭前麵都是猛點頭,聽到最後一句的時候,既安心又覺疑惑,蔡新麗都那樣趾高氣揚了,如果結婚證是假的,那豈不是很搞笑……薛曉蘭這樣想著,嘴角難得地又揚了揚。


    陳律師解釋道:“做律師的有一條黃金守則,所有的事實都要親自看過、驗過,才能當做證據,否則就隻是一個幹擾項,因為你永遠也不知道,你的當事人和對方當事人會在何種詭異的邏輯思維裏提供一些匪夷所思的所謂證據。”


    永遠不要相信任何一個人,甚至也不要太相信自己。


    因為人,是一種善於詭辯和為自己製造有利處境的高級動物。


    “哦哦。”薛曉蘭再度笑了,望了望律師,又望了望邱紅和榮正,心裏已經充盈起了安全感,她這迴可不再是隻能任打任挨的孬種了,她也有法子懲治邱建明了,真好!視線轉到兒子的時候,薛曉蘭重新猶豫了起來,“明澤……”


    她的兒子,會支持她嗎?


    邱明澤淡定地開口:“媽,我從生下來,就隻有一個媽。你想做的,我都支持。”


    他從來未曾真正擁有過父親,小時候被邱建明抱著,更多的是對陌生男人的懼怕,並未生出任何孺慕之情……何況,邱建明也沒有抱過他幾次。再後來,從他懂事開始,看到的隻有母親的辛勞和委屈,從沒有父親為他和母親做主過的時刻。


    那個女人說她的孩子已經兩個月沒見父親了,放在他身上,卻是,十六年了,從沒見過父親。


    邱明澤微微閉了閉眼,心裏難以抑製的憤怒也終於緩緩地開始稀釋了,總算他的母親有人相幫,還有這樣一條出路,不必就這樣窩囊地承受生活的重拳。


    “好。”薛曉蘭徹底放下了心。


    邱紅又想起來邱嘉飛和邱承宇父子的事情,幹脆一起說出來,讓陳律師幫著分析分析,一並代理了。


    大人們還在繼續聊著,這迴被判定不適合繼續聽那些手段的邱明澤輕輕舒了口氣,被親切地請出了病房門。


    醫院夜晚的座椅總算是空蕩了些,不再像白天一樣滿滿當當,不遠處就是先前避讓出去的、占了一條長凳的姐弟倆。邱悅領著弟弟下樓去醫院門口的小賣部,買了兩條阿爾卑斯,又迴來了,這會正拿著棒棒糖擺成火柴棒,給弟弟做啟蒙呢,邱明澤走過去的時候,正在算12加3等於多少。


    “嗯……嗯……”小邱諾扣著手指頭有些為難,折騰了好一會,用上了轉移話題的戰術,“姐姐,樂樂哥哥會不會啊?”


    邱悅點點頭,伍家樂都上一年級了,肯定會啊。


    “真的嗎?樂樂哥哥真的知道?”小邱諾瞪大眼睛有些不相信。


    邱悅就道:“你的樂樂哥哥可是班裏前十,肯定知道。”


    “我不信,我問問他去!”狡猾的小屁孩一抬頭看見了邱明澤,瞬間放棄了要給伍家樂打電話問算術題的想法,轉而撲向了邱明澤,“哥哥,哥哥,你懂姐姐的算術題嗎?”


    邱明澤笑:“當然懂。”


    “那你要證明哦,那這題答案是多少啊?”小屁孩眨了眨眼睛,想來個空手套答案。


    邱明澤半點也不上套:“那我們來比賽吧,我把答案告訴悅悅,你也把答案告訴姐姐,都要小聲說好不好?”


    “……”邱諾說不過哥哥,慢吞吞地又數起了自己短短的手指頭,“哥哥先說,我要先數一數。”


    邱明澤和邱悅對視一眼,嘴角徹底上揚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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