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你那小嬸懷的是對雙胞胎。”


    農村有各種莫名其妙的不科學的所謂鑒定手段,肚子圓是女孩,肚子尖是男孩。


    邱明星的母親,當年懷著雙胞胎的時候,肚子很尖很尖,她上頭又生過兩個女兒一個兒子,是個有經驗的,農村條件也還很艱苦,所以幾乎沒去過醫院檢查,隻一心以為自己懷的仍舊是個兒子,沒想到的是,生下來了兩個女孩。


    “為什麽?”邱紅無法理解。


    就算是兩個女孩,農村養孩子養得糙,那麽幾年也不是災年,怎麽就到了……養不起的程度?又為什麽是丟一個,留一個?


    “都是些胡話,什麽雙生花不祥,家運艱難……”張福子提到這些就恨不得吐口唾沫,“當時我也勸了好久,可惜……到底被送走了一個。”


    老太太在生產時,作為經驗豐富的長輩也去幫忙了。


    這件事村裏幾乎沒人知道,因為兩個女孩生下來都很小,肚子也不顯得特別大,大家誰也沒有猜到裏頭竟然懷的是雙胞胎,隻在後頭說閑話,暗道邱建業祖上不積德,為人也不厚道,明明懷相是兒子,生下來卻變了女兒。


    這也是邱明星作為家裏獨龍子,被邱建業寄予厚望,以及作為雙生花之一的邱小雲,被家裏忽視到越養越內向自卑的原因之一。


    就連邱建國也是因為當了村長,跟老人聊得多了才隱約猜到的,到邱明理這一輩,除了邱明星跟他兩個親姐姐有所察覺,就完全沒人知道了。


    “那……他們知道謝家嗎?”邱紅一時心裏大受震動,不知所措。


    張福子搖了搖頭:“不知道。建業……心太狠了,直接把孩子扔去了醫院,誰抱走的一概不知。”


    說完,老人再歎了一口氣,怎麽會有如此巧合的事情呢?


    “……謝家知道他們。”邱紅愣愣地說道,要不是因為知道,也不會莫名阻止謝曉鳳來籠口村了,明明兩家關係一直挺不錯的。


    邱紅猛地還迴憶起了更多細節,比如謝曉鳳母親在知道她來自籠口村的時候表露的不自然,還有各種隱晦的旁敲側擊。


    兩人不一會到了家裏,邱紅思索了好幾分鍾,心裏暗暗地做了一個決定,才把電話撥了過去。


    “喂!”


    電話那頭很快響起來謝媽媽焦急的聲音。


    ……


    等邱紅在村頭接到人,時間也就才過去了十分鍾,謝家夫妻倆因為女兒撒的謊著急萬分,一直開著車在外頭,車上還有謝曉鳳的哥哥。


    幾個大人見了麵,心情都很複雜。


    “做好決定了嗎?”邱紅寒暄了幾句,問道。


    謝媽媽眼裏是含著淚的,滿臉糾結:“我真的是……又怕她跟我不親,又怕她以後……要是知道了,要埋怨我。”


    話音剛落,她又緊急補充道:“這些話,我對別人一個字也沒提過,隻是你現在……已經是知情人了,我,也就不避諱了。”


    “……嗯。”邱紅忽然拉起了對方的手,把自己為了隱瞞女兒身份而改名,又強迫女兒決不能承認自己是王小月的事情也全盤托出,接著認真道,“我讓悅悅對任何人都不能說,但她肯定告訴過曉鳳了,因為她把曉鳳當做最好的朋友。誒,我說岔了,為什麽不能告訴任何人呢,因——”


    謝媽媽搶答道:“話說出口了,誰也不能保證隻有一隻耳朵聽見。”


    “嗯,人的好奇心實在太重了。”邱紅接話道,“如果你們想要繼續瞞著孩子,那就堅決不能讓她生出好奇心。”


    否則就是無窮無盡的懷疑,她會像受到強大吸引力一般,往探究真相的方向狂奔而去。


    “孩子還小,我覺得,你們隱瞞她的做法是……對的。”邱紅忽然給出了自己的肯定,如果有可能,她當年也想瞞住女兒,不讓她知道那些髒耳朵的謠傳。


    她們太小了,還沒有能力保護好自己,做出遊刃有餘的選擇,身世的混亂勢必會讓她們心神大受震動,極大地影響她們的身心健康。悅悅已經飽受折磨,邱紅希望自己至少能為謝曉鳳做些什麽。


    保證蔬菜在生長期的充足營養是極有必要的,否則,不論是萌芽期還是後期補給,作用都很微弱,幾乎是無濟於事。


    謝媽媽聽完神色激動:“那……那我們,該怎麽做?”


    “就說……是擔心她才一起過來的,然後留她在這裏住一晚,放心,明天早上,我……會有人親自送兩個孩子去上學,我保證,一切都會順順利利的!往後,曉鳳再也不必來籠口村了。”邱紅幫著給出了一個方案。


    謝爸爸思索好半晌後對著妻子道:“我看行,咱們就這麽辦,才能不叫她起疑心。”


    否則強行將人帶走,隻會讓孩子無比疑惑,平時都是溫和講理的父母怎麽突然變得霸道又專橫。


    “……好。”謝媽媽答應了下來。


    兩人又迴了車裏,對著兒子一通嘀咕,接著一家人稍稍整理了一下這才跟著邱紅去了養豬廠。


    謝曉鳳正滿心忐忑不安地坐在板凳上,她倒是無心思考邱明星一家人見了她怎麽都表現那麽奇怪,眼下更讓她憂心的是即將來自父母的怒火。


    謝媽媽見了女兒,心跳如擂鼓,卻自顧自地板著臉,裝作平時生氣的樣子喊了女兒的全名:“謝曉鳳!”


    “媽媽!”謝曉鳳緊張地站起來,接著飛快地施展撒嬌大法,把自己整個人猴在媽媽身上撒嬌。


    謝媽媽一顆心被女兒蹭得滾燙,見她跟自己半分也沒有生疏,忽然心情就奇異地安定了下來,按照平時的流程歇了火,又擰了擰自家的這個撒嬌精,讓她再有下次就肯定要罰零花錢了!


    “我再也不敢了!”因為一切的發展都跟往常沒區別,謝曉鳳當下也完全輕鬆了下來,知道父母是因為她撒謊才擔心生氣,而不是真的不讓她來朋友家後,小人的傾訴欲也上來了,飛快地說起了自己在甘蔗地裏掉落的門牙,又撒了迴嬌。


    謝媽媽平時就很關注女兒的身體狀況,自然清楚她那顆門牙本來就搖搖欲墜了,此刻檢查了一番,確認沒任何事後也舒了一口氣,心道這樣掉了也是好事,不然還得難受好幾天呢。


    “對了,媽媽,我還遇到一個跟我長得特別像的女孩呢!”謝曉鳳撒完嬌,忽地就說起了自己萬分驚奇的事情。


    謝媽媽當即渾身僵硬了一瞬,驚到說不出話,邱紅立即笑著湊過來插話:“說起來,我也遇到過呢,在我姑媽家裏。”


    “真的嗎?阿姨你見到的人,也跟你長得一模一樣嗎?”謝曉鳳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饒有興趣地追問道。


    邱紅搖搖頭:“隻是長得很像,完全一樣是不可能的,每一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呀,你今天碰到的那個女孩,膚色就比你黑很多了,我遇到的那個人呢,是比我還白淨許多呢,長得也比我高,瞧著氣質比我更好。”


    “可是阿姨已經很漂亮了啊!”謝曉鳳有些驚奇,無法想象比邱紅阿姨更漂亮的人是什麽樣子。


    榮正在一旁也皺眉,真有這樣的人?


    在他看來,邱紅也是妥妥的萬裏挑一。


    邱紅一時哭笑不得:“人外有人嘛,你想想,咱們國家前段時間匯總出來的數據,說是全國有12億人呢,這麽多的人裏,隻怕啊不止兩個,認真挑,得十好幾個人都長得像呢!”


    用億為單位對小學生而言實在有些過於龐大了,邱紅的話瞬間讓謝曉鳳興趣減退了不少,仿佛遇到一個和自己長得像的人也沒什麽了不起的。


    “那是不是說明,我以後還會碰到更多的跟我長得很像的人啊?”


    “嗯……當然啦,這還取決於你以後會去多少地方,要是你像阿姨一樣,老窩在這麽一個小村子裏,看什麽也稀奇啊!那句話怎麽說來著,少見多怪。”


    “哦哦,那我不會!”謝曉鳳自信滿滿地道,轉頭又朝著媽媽撒嬌,“對吧,媽媽?你說過我要帶我去很多地方的!”


    謝媽媽點了點頭,答應完女兒,趁著幾個孩子又興致勃勃地吃東西去了,輕輕在邱紅旁邊道了一句謝。


    “不用謝。”邱紅搖搖頭,謝曉鳳的存在也給了她女兒許多安慰,她如今,隻是投桃報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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