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的聲音響完了後半夜。


    也不敢挪開啊。挪開了,那水滴直接落在地上,會讓屋子裏變得更埋汰,這是泥磚泥地的房子,比不了打了水泥的。


    一整天的實在太累,邱紅哄了哄孩子,又飛速進了夢鄉,直到次日清晨才徹底醒了過來。起床洗漱過後,木梯架著上樓看了看,地板上也有好幾處是積滿了水的。


    得,幹脆就著雨水好好擦擦這木地板吧,還省得打水了,邱紅苦中作樂地想。


    一場雨先大後小,淅淅瀝瀝地下完了整個大年初一。


    大年初二走娘家,天公作美,大放晴了。


    邱紅也很高興,興衝衝地說,咱們今天去春遊,帶著兩個孩子再擔著兩個空桶就出了門。


    王小月素來機靈的,看媽媽的架勢就知道是要幹正事的,她也不問,隻專心地跟著媽媽走,再偶爾幫忙背弟弟一截路。


    就這樣繞了好幾圈,終於叫邱紅找到了黃泥巴,隨意撇了幾根大點的樹枝,挖了壓得實實的一大桶,又割了些韌性好的野草,就把王家寶當個秤砣放到了另一個桶裏湊數,這才迴了家。


    吃過飯,到了午間時刻,太陽變得很大,瓦片上的水汽全被曬幹了,身上的棉襖也穿不住了。有句老話叫,三月的天,孩兒的臉,說變就變,其實正月裏也是如此。


    邱紅瞧著這天確實不錯,把黃泥倒在地上,用米湯和野草碎和在了一起,裝進桶裏,又架起了梯子,拎著桶就爬上了破破爛爛的房頂,準備做一下搶救性工作——補瓦防水。


    家裏滴水,兒子以為進了妖怪,女兒說像課本裏寫的泉水叮咚的聲音,聽著還挺浪漫,但這浪漫是不能放縱的,不然長此以往,把木板、房梁、泥磚都給浸壞了,往後家裏糧食之類的物件也存放不住,說不得他們母子三個要以天為蓋了。


    隔壁家,邱嘉明和邱嘉華兩兄弟都帶著老婆孩子迴娘家走親戚了,張福子和廖青韻卻都在家,偶然瞧見這一幕都驚呆了,連忙一個兩個把兒子叫了出來幫忙。


    邱友春:“……”


    這活他還真的幹不了,他年紀也不算小了,當年在工地上如何兇猛能幹,如今再不能了,體力跟不上,又比從前胖了不少,手腳也不靈活了,不敢上去。


    榮正:“……”


    他倒是不怕高,體力也非常好,隻是完全沒見識過這樣的補瓦工作,也不懂該如何操作啊。


    張福子和廖青韻一齊歎氣,得,要男人有什麽用。


    邱友春摸摸鼻子,笑了笑:“從前,友達就很會幹這活。”


    “是呀,友達那會還給我們家都補過房頂呢。”張福子迴憶了起來,一會又笑著道,“說來,阿正真幹不了這活,太高,又重,上去活動不開。”


    補瓦匠的確不是所有人都能幹的,最好是勁瘦的身材,平衡力要好,手腳靈活的,才能到了上頭還能倒騰得開。農村裏的補瓦匠原先也是老吃香了,但眼瞧著各類的水泥平房漸漸要占據廣大的農村市場,估計以後也少有人專門做這個了。


    榮正不錯眼地盯著在房頂上靈活又認真的那抹嬌小身影,讚歎出聲:“她真厲害。”


    “是啊,我們小紅是個麻利又能幹的孩子。”張福子接了一句,眼裏卻大多是心疼,這類活辛苦也危險,邱紅要自己上,除了大年大節上不好找泥瓦匠,估計也是考慮到要花錢,又是寡婦的身份,不好找人幫忙了。


    要是邱友達夫妻倆還在……又怎麽會讓嬌養長大的女兒幹這樣的活,老太太一時想得深了又抹起了眼淚。


    邱友春看了一眼老母親,心裏也很是難過,他父親也走得早,但再早,他當時已經娶妻,弟弟妹妹也都長大了,互相扶持著,母親並沒有遭多大的難。邱紅卻不同,邱友達的妻子方翠人長得漂亮,身體卻很不好,當年在村裏的外號是病西施,夫妻倆多年隻得了一個邱紅,疼成眼珠子一般養大的,如今……這般境遇,實在催淚。


    “等會小紅補完房頂,讓她來家裏拜年,我給兩個孩子準備個大紅包。”邱友春感慨地說道。


    老太太斜了兒子一眼:“誰不知道你有幾個錢咋地?”


    “……”邱友春一時懵住。


    老太太張了張嘴又閉上,擺擺手不再搭理兒子,到底兒子都當上爺爺,又做了老板了,她這個老婆子的話說多了也沒用。


    邱友春一時覺得自己很是冤枉,直到他的那兩個厚厚的大紅包硬是被邱紅退了迴來才有所感悟,錢能買來無數的東西,卻也的確買不了君子之心。


    真正自強自立的人,是信奉君子之道的,君子愛財,取之有道。


    仔仔細細補了半天的屋頂,邱紅晚上洗完澡躺在床上,享受了好大一會乖女兒定製的按摩服務,舒服得想直接睡過去:“小月,你按得真好,媽媽覺得全身骨頭都酥了。”


    王小月很滿意,主動提出可以加鍾。


    “不用啦。”邱紅拒絕,讓小孩自己看書或者去寫寒假作業,桌子早上刷洗幹淨,曬了一天,晚上已經可以用了。


    王小月磨磨蹭蹭地扣了扣被子,小心翼翼問道:“媽媽,我還要寫寒假作業嗎?”


    “啊?你寫完了嗎?”邱紅被按得有些迷迷糊糊,沒明白女兒意思。


    王小月頓了頓,開門見山:“媽媽,我……還繼續上學嗎?”


    “……”邱紅一下坐了起來,“不上學的話,你要幹嘛呢?”


    王小月扭了扭頭,忍住沒吸鼻子:“帶小寶,幫你幹活。”


    她每個學期光學費就需要200多塊,算上一百多的雜費、額外買本子和筆,還有一些七七八八打疫苗的錢,大約需要500塊左右。王小月數學好,懂算賬,還很清楚家裏的賬,她知道現在媽媽全身上下加上湊起來,不到2000塊錢,如果未來他們要在這裏住下,還需要購買不少生活用品和農具化肥,這些花費都不會小的。


    還有,小不點的弟弟也是個大麻煩,人太小,經常會生病,媽媽要幹活的話,也不能帶著他了。


    “小月……”邱紅抱過自己的寶貝女兒親了親,“小月,你知道嗎,農村裏的女孩,能真正認字讀上書,也不過才幾十年而已。再遠一些,窮人家,隻有男孩能讀書,或者不論男女都讀不起書的。”


    讀書,千百年前,就幾乎是窮人唯一的躍升機會。


    但女子擁有這個機會,更多了千百倍的難。


    “不讀書的話,你想幹活,嫁人,生孩子,周旋在婆婆、大小姑子,丈夫孩子的包圍下,每天累得像頭牛,還要挨打挨罵嗎?”邱紅用淡淡的口吻說著令女兒心驚的事實。


    “王小月!”邱紅叫了女兒全名,又把人從自己懷裏挖出來,握著女兒小小的肩膀說道,“你去讀書吧,媽媽供你讀書,好不好?好好讀書,以後盡可能地在城裏找個好點的工作,也不要太早結婚生孩子,好好享受幾天快活日子,怎麽樣?”


    王小月沒能忍住,埋在媽媽的懷裏掉起了貓淚。


    “小月啊,媽媽其實在心裏,覺得很對不起你,讓你那麽小就受了那麽多的苦,以後可能也會過得很辛苦……但是我們都不要放棄讀書好不好?”


    邱紅不斷地輕拍著女兒單薄瘦小的脊背,一邊說著自己活到了28歲才明白的道理,一邊安慰著懂事的小孩。其實女兒越懂事,她就越內疚。


    孩子哪裏想放棄讀書呢?


    孩子明明那麽聰明。


    她希望女兒的未來跟自己不一樣,不必這樣累,不必這樣難。


    王小月一哭起來就有些止不住,這迴哭到打嗝了,自己也想停了卻停不下來,倒把邱紅看得有些想笑了,孩子這頓估計是憋了許久了,猛地爆發收不住了。


    王小月不僅長得像她,性子也像極,懂事又倔強。平時不愛哭,這麽些日子哭了三次,一次是她撞棺材,一次是誤會她要把她送人,再就是這次了。邱紅想了想明白了,驟然被王家趕著狼狽離開,她又半個字不提學校作業那些,小孩估計心裏早就打鼓了,也不敢問她,怕問出個不好的答案。


    最後把啥也沒聽懂的王家寶也招惹得跟著哭了幾分鍾,邱紅一手抱著一個,又想起從前父母還在的時候,母親也這樣抱著她安慰,一時之間想起一連串的溫馨過往,心裏暖暖的,跟兩個孩子溫溫柔柔地說起了他們都沒見過的外公外婆,倒是都沒空流淚了。


    幾天時間眨眼而過。


    邱友達生前親自傳授給女兒的補房頂技巧很好用,初六那天又下了半天雨,邱紅上樓仔細查看了一下,沒有漏水的地方了,但這個房子的確是太舊了,又空了多年沒住……隻盼它能多支撐些日子吧。


    到了初八,邱紅已經把家裏各處都收拾得像模像樣了,還從角落裏翻找出兩個從前用過的煤油燈,點燃竟然也還能用,隻這玩意容易飄出黑煙,熏得人鼻子都黑乎乎,味道也不好聞,邱紅就把它點著,放在灶頭使。


    除了這些,還專門將塌了的院牆都做了黃泥磚補了起來,院子裏也開出一小片地方,預備等天氣再暖和一些,撒一些雞毛菜,再把小蔥、西紅柿之類的栽些;各個屋子也都收拾齊整了,目前一家人睡一張床就行,本來剛到這裏倆孩子也都有些不適應,再一個王家寶也還小,等他再大兩歲,再說分房睡不遲。


    是時候該開始在村裏的社交了!


    邱紅想定之後,就列了個單子,要買幾斤肉,釀些油豆腐。


    油豆腐也就是用油炸過的圓圓的豆腐,也有些地方是三角的,挖個洞再把鬆散的內裏壓擠幾下,往裏填塞肉陷,蒸煮之後吃,味道層次豐富鮮美,是靜江這邊的特色,冬日裏都要吃的。


    再買幾塊水豆腐,再買條大草魚,酸筍酸薑酸辣椒之類的佐料也不能忘記,還有八角、香葉這些也得再買些……洋洋灑灑的一大通下麵,還寫著給兩個孩子的半斤豬油糖、半斤餅幹。


    王小月歪著頭看了看:“媽媽,你要請客嗎?”


    邱紅朝著女兒眨眨眼:“機靈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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