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紅頓時有些尷尬,老太太好不容易收了笑容,溫和解釋道:“你那兩年……在你姑姑家,不知道,你阿香伯娘也過世十來年了。你友春伯伯三年前討了個新媳婦呢,這就是她大兒子,姓榮,叫榮正,現在住在這照顧我,也是我孫子!”


    “哦……大哥。”邱紅著實沒想到這裏頭還有這樣的曲折,稍稍低頭打了聲招唿,又讓兩個孩子按照輩分喊舅舅。


    王小月大些,鎮定地喊了聲舅舅,就是聲音小到幾乎聽不見,王家寶則是呲溜一下迅速地抱住邱紅的腿,把自己藏住了,他覺得這個舅舅太兇,不敢說話。


    榮正:“……”


    他有這麽兇嗎?


    “哈哈哈……”老太太又捂住嘴巴笑了笑,“他長得高,又不愛笑,瞧著嚇人,其實心是好的。”


    榮正:“……”


    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麽。


    “誒呀,我忘記說了,阿正,他不會說我們這邊的土話,聽倒是聽得懂。”好懸老太太反應了過來,拍了拍手,解釋道。


    榮正憋了半天,總算點點頭,憋出了字正腔圓的三個字:“過年好。”


    邱紅:“哦哦……過年好。”


    這下輪到邱紅尷尬了,她聽到這比大多數農村學校裏的老師還標準的普通話,確定了,這人就是醫院門口送過她米粉包子的那位!


    老太太尋思了一會,不對啊,照理兩人應該認識啊:“小紅,阿正之前還跟建國他們一起去過——”


    榮正道:“奶奶,請客人進來坐會吧。”


    “哦哦,好,咱們進去再說!”老太太從善如流,立即招唿母子三人進房,經過榮正身邊又伸手打了他一下,“你也一起進來,你媽都迴來了,你還敢抽煙!”


    榮正無奈地收起了香煙,跟了上去。


    王家寶被邱紅抱在懷裏,原本臉是朝著後頭的,榮正想了想朝他溫和地笑了笑,小孩立刻縮了縮,扭頭埋進了媽媽的脖子裏。


    榮正:“……”


    等到了堂屋,母子·鄉巴佬·三人組又被震驚了,他們還是第一次在農村見到貼瓷磚的堂屋,還有一整套極為厚重的紅木沙發椅,看不出是什麽木頭做的,總之肯定不便宜!上頭還鋪著絨絨的整套的墊子!大尺寸的彩電放著,謔,還有個大冰箱擺在牆角!


    一屋子人穿著也明顯跟農村人不同,全都是看著就又輕又洋氣的羽絨服和呢大衣,不能踩泥地,但又貴又好看的各種皮鞋,就連小孩也不例外。


    老太太叫了大兒子一聲,邱友春打眼一看,立即站了起來,滿臉喜色道:“小紅!對吧,是小紅!老婆,你快來快來。”


    邱友春也說上了普通話。


    邱紅想了想,也用普通話打了聲招唿:“友春伯伯。”


    “誒!我們十幾年沒見了吧?”邱友春態度很和藹,又喊了聲媳婦,“阿韻,快過來,這村子裏要論還有誰能跟你一樣漂亮的,就隻有這一個了!邱紅,十裏八村,最水靈漂亮的閨女。”


    片刻之後,有個保養得格外好的女人從房裏走了出來,她身姿苗條,長得也漂亮,化著妝,披著一頭極具標誌性的港式大卷發,笑起來也是落落大方,半點瞧不出年紀。


    但按照已有的信息推斷,這人就是榮正的母親,邱友春的新媳婦了,年齡估計得是五十左右,畢竟榮正瞧著在三十上下。


    人實在是太過明媚耀眼!


    邱紅一時都有些看呆住了,愣了半晌後才打招唿:“伯娘。”


    廖青韻點點頭,也仔細盯著邱紅和王小月看了看,讚賞道:“確實比我年輕那會還要漂亮,小閨女長得也好,以後說不定會更出挑呢。”


    “哈哈哈……在我這,還是你最漂亮。”邱友春哈哈笑著,又對邱紅道,“小紅啊,你阿香伯娘丟下我,找你爸媽一起玩去了,你眼睛毒,這確實是你新伯娘,人長得漂亮,名字也特別好聽呢,叫廖青韻。”


    邱紅頓時笑了出來,不愧是那個她從小就最喜歡的伯伯,即使是難過的事情也總能說得可愛又好玩。


    一時真正的邱嘉明也過來打招唿,他是邱友春的大兒子,長得像父親,是個看著就外向又機靈的長相,很小的時候在村裏上過幾年學,算是邱紅的學長,後來隨著邱友春的生意做大,就和弟弟邱嘉華一起被接去城裏讀書了,因此他跟邱紅認識倒是認識,關係卻還不如邱友春那麽熟,畢竟邱友春跟邱紅的父親倒真是一起穿開襠褲長大的。


    邱嘉明比榮正大幾歲,邱嘉華則和榮正同歲,不過兩兄弟都已經結婚生子了,不像榮正還單身。


    當年靠在工地打工,把握機會做了包工頭的邱友春,如今在靜江市裏開著一個很大的建築公司,兩個兒子也都在公司裏幫忙,一家人平日裏都住在市裏的別墅,工作又忙,除了過年幾乎不會迴老家。


    原本張福子也是被兒子接去別墅,還配了一個專門照顧的阿姨的,可老太太在農村操勞半生,哪裏習慣過那樣的日子?到底還是強著性子迴了村裏,邱友春無奈,這才又迴老家按照老娘的心願蓋了這棟兩層小樓,平時再時不時地迴家一趟送送東西,看看老人,就怕她有個頭疼腦熱的也不吭聲。


    不過自從一年前榮正在村裏住下後,他們倒是省心了不少。


    邱友春還有兩個弟弟、一個妹妹,也都在他的照拂下,在市裏做起了生意,安了家。兩個弟弟也各自帶著老婆孩子一大堆,都迴來過年了,但都住在老屋,離邱友春這還有點遠,這會子正在打掃,沒往這來。


    因為各自都是多年不見,敘舊好一會後,才輪到小孩叫人的環節。


    邱嘉明這輩,都是隻生一個了,他的獨女邱愛媛比王小月還大幾歲,披著頭發帶著粉色的發箍,穿著大衣褲襪和小皮鞋,精致得像個小公主。王小月掃了好幾眼,發現對方看過來就趕緊收迴了眼神,不敢搭訕也不敢再瞧,她拽了拽自己身上半舊的棉襖,本能地感受到了無處可藏的窘迫。


    至於邱家華,生的是兒子,叫邱承誌,年紀也比王小月大上一歲,還是個開朗的性格,主動打了招唿,又問了不少話,但王小月在外人麵前,習慣冷著一張臉,並不熱情,小男孩瞧著人不太愛搭理自己,漸漸也收了主動。


    不過王家寶倒是嘴甜,讓叫什麽叫什麽,誰抱都行,隻除了榮正,他特別怕榮正。


    “這小孩聰明!知道這裏誰最兇!就榮正這塊頭,別說幾歲小孩,我這個當爹的倒想倒過來喊他爸爸!”邱友春開起玩笑來沒有禁忌,一時引得大家都樂得不行,好一會笑聲暫歇後才又問道,“小紅,你男人呢?趕緊也帶來給我瞧瞧!我替友達掌掌眼,看看他配不配得上我們村的金花!”


    邱紅的父親名字就是邱友達。


    發生在邱紅身上的事情雖說足夠震動,但也僅限在周圍幾個村鎮傳播,是以一直待在市裏才剛迴家的邱友春並不知曉。


    不等邱紅迴答,張福子伸手給了兒子一下:“不用你,友達兩口子要是見了他,保管打得他魂飛魄散,投胎都不行。”


    邱紅忍不住笑了出來,這倒是真的,要是爸媽在地下真見到了王長兵,絕對會給她出氣……不過,如果真有什麽地府轉世,她爸媽應該早已投胎了吧。


    “……”邱友春的笑容一下收了,不可置信地看了眼邱紅,又看向老母親。


    老太太微微點了點頭。


    邱紅不等邱友春說話,起身說了告辭,說自己還得迴去收拾收拾做年夜飯,等過了年再過來給小奶一家拜年。


    老太太點點頭,又道:“我也去幫你收拾收拾。”


    她那又破又髒的房子如今可不是能見人的,邱紅好說不行歹說,嚴肅拒絕了老太太等人的好意,抱著兒子,拉著女兒,飛速迴了自己家。


    謔,邱紅跟女兒一同吐了口氣,邱友春家真漂亮,站在那屋子裏還怪緊張的。至於王家寶則小心翼翼地露出手心的巧克力糖,剛剛人家讓姐弟倆自己抓糖,王小月禮貌拒絕沒伸手,王家寶沒忍住伸手拿了一顆,好不容易忍到了現在。


    王小月懂這意思,幫著弟弟拆了糖果喂到嘴裏,看他露出一個奇異又驚喜的表情,跟著笑了起來。


    邱紅瞧著兩個孩子有些心酸,在心裏默念,等這頭安頓下來,去趕圩的時候要記得買些餅幹糖果。


    好歹也是大過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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