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七妹今天沒來林子裏鬧騰。


    “說是躺床上起不來了……”整個大王村,跟邱紅最交好的李豔道,“我看那老妖婆是自己做戲呢!但凡現在有點能讓她占便宜的事情出來,她能跑得比誰都快!”


    李豔的丈夫叫王達發,跟王家的關係比較遠,但仍在一個族譜裏,輩分也是王母那一輩的,要按照正常稱唿,邱紅得管李豔稱唿嬸嬸,但兩人關係一直很好,邱紅也就一直叫著豔姐。秋收的時候,王長兵已經去了工地,邱紅沒讓他迴來,而是跟李豔夫妻倆搭檔,兩家一起打穀子,蹭了打穀機和不少人力。


    “……”邱紅聽完勉力笑了笑,沒答話。她不知道說什麽,腦子裏一直一團亂麻。


    李豔看向邱紅臉上被抓出的血痕,人也憔悴得厲害,安慰道:“你……也得打起精神來。長兵雖然去了,但是……還有兩個孩子呢,再者——”


    “豔姐,”邱紅打斷道,“你該不會以為我這樣,是在為他難過吧?”


    李豔怔愣住了:“啊?”


    “豔姐,他死得不對。”邱紅湊到了李豔的耳朵旁,輕輕說道,“他肯定不是累死的,不可能是累死的。”


    包工頭王順友那一幫人說,王長兵的死因是突發性心肌梗塞,又是大晚上,等發現時送去醫院已經晚了,沒能救迴來。


    現在大家默認王長兵是被累死的,閑言碎語已經傳遍了,有說邱紅克夫的,更多的則是說王小月是比她媽更厲害的天煞孤星,克父母兄弟,甚至恨不能一下天地君親師都囊括進去,說但凡靠近她一點,就會倒黴……諸如此類,邱紅不用親耳聽見也全都知曉。


    這些,她在當年父母相繼病逝後都一一經曆過的。


    邱紅瞥了一眼女兒,她這兩天想了許多,她不能再讓女兒重複自己的命運,也不能再讓女兒繼續這樣的命運了。


    之前有著王長兵在中間,到底算個人,多少能幫她幹幹活,緩緩和王家人之間的關係,如今這人死了,王家人是再也容不下她們母女兩個的,至於王家寶,從她的肚子裏出來的,就是帶了把,也不怎麽受待見。


    往後會有的磋磨,比起從前,隻會多不會少。


    倒不如撕破臉皮,叫他們多少也忌憚忌憚。


    何況別人不知道,她是最清楚不過王長兵的脾性的,好逸惡勞,貪吃懶做,毫無擔當,扶不起的爛泥……如果不是如此,他們何至於結婚了十多年,還一家人屈居於小小一個房間裏?


    這樣的人,怎麽可能會是累死的?


    說他被累死……不亞於天方夜譚。


    李豔抖了抖,搓了搓手上的雞皮疙瘩,饒是素來膽大,但在這樣一個小樹林子裏,不遠處就放著口木頭,邱紅湊得那麽近,聲音又冷又輕,著實讓她心裏毛了起來,“你……確定?”


    “李七妹跟王順友鬧了嗎?”邱紅淡淡問。


    李豔恍然大悟地張大了嘴巴,對啊,假如王長兵真是被累死的,李七妹那麽個人,怎麽可能善罷甘休?


    “豔姐,我能求你幾件事嗎?”邱紅忽然下定了決心,懇求問道。


    李豔立即點頭:“你盡管說,我能幫的,絕對會幫!”


    “……我有話想問問王順友,麻煩達發哥幫我請他過來一趟。另外,我想,”邱紅說到一半停了下來,淚水滾滾而落,她說不出口,可她思慮許久,李豔夫妻是她唯一能求的人。


    李豔明白邱紅的欲言又止下一定是很為難的請求,自己忖度了幾分鍾,斬釘截鐵道:“隻要不是叫我上刀山下火海,其他任何事,你都隻管說!”


    “豔姐。”邱紅忍不住哭了一通。


    這也是她自王長兵出事後第一次大哭。


    農村生活繁重乏味,交際圈更是來來迴迴就那幾個人,誰家都是知根知底的,她頂著克父克母的名頭嫁來王家村十幾年,也隻遇到了一個肯聽她苦處,幫她的人……


    李豔也跟著掉了眼淚,她比邱紅大上十幾歲,生養大三個孩子,自認為吃過不少苦,但跟邱紅受過的罪比起來,竟也不算什麽,畢竟光是丈夫,王達發跟王長兵就不是一個維度的。


    李豔抹了抹眼淚:“你什麽時候變得磨磨蹭蹭的了?要我猜謎呢?”


    “……我……我想,”邱紅抹了抹眼淚,“我想,去你家打個電話,再拜托達發哥,幫我做件事。”


    白事上的規矩,喪主最起碼要過了頭七才能去別人家拜訪,何況王長兵還沒有出殯下葬。再一個,她如今……是個毀天滅地,沾不得的煞星災星掃把星,提出這要求,實在為難人。


    邱紅慘笑一聲,又道:“豔姐,我……實在沒辦法了,我隻能求你們了。”


    一來她無親五靠;二來,村裏有電話的,不超過三家。98年,是個安部座機要花大幾千塊的年代,農村沒幾個人安得起。王達發的親妹妹在通訊公司上班,拿了個特惠內部價,才成為了村裏第三家裝了座機的。


    加上李豔和她婆婆都是大方友善的人,村裏有打電話需求的,喜歡去他家打,按1分鍾一塊錢收費。


    李豔聽完著實有些為難,她自然不是那等迷信的,不然不會跟邱紅關係這樣好,平時多有往來,但……這種事,家裏人什麽態度她也要顧及,因此也沒一口答應:“小紅啊,你先讓我跟家裏商量下,可以不?”


    “嗯嗯嗯!”邱紅不斷點頭,“豔姐,你肯幫我爭取,已經是大恩了,就算不能……也沒事。”


    李豔拍了拍她的手,滿臉愁緒地去找她男人商量了。


    停靈第三天晚上,雨停了。


    邱紅也順利見到了王順友,沒等對方準備,徑直拉著女兒,母女倆一起給他磕了三個頭。


    王順友驚駭,一時急忙伸出手去又馬上縮了迴來,對方是寡婦,碰是不能碰的,想了想隻慌忙地讓到了旁邊,又言語急切地勸對方快起來。


    一直待在媽媽姐姐身邊的小不點王家寶,忽然也學著媽媽姐姐的樣子,按照這麽幾天的肌肉記憶拜了拜王順友,拜完之後也不明白是咋迴事,一臉呆呆的模樣,把王順友弄了個哭笑不得。


    “順友叔,我隻想求您一句實話。”邱紅開門見山,眼神裏是令人心驚的膽氣,“長兵,真是累死的嗎?”


    王順友思慮良久,終究還是點了點頭:“他……那幾天一直在幹活,可能……”


    “順友叔,您想好再迴答我。”邱紅低了低頭,忽然語氣淡淡地打斷道,“如果他真的是累死的,您的工程隊大概就要解散了。”


    王順友一驚:“什麽?”


    “長兵累死在你的工地,我自然不會善罷甘休。”邱紅的語氣陰森而冰冷,語速極慢,“你也聽得到村子裏的那些閑言碎語,都到這個地步了,我也沒什麽豁不出去了的。要是你一口咬定他真的是累死的,我會一直去你的工程隊鬧,說到做到!”


    王順友能當包工頭,早年也是走南闖北過的,膽識自然過人,他沒被嚇住,隻斟酌許久才道:“你老公不是在施工現場死的,我們每天上工都有打卡考勤的,不怕你鬧!何況……”


    王順友盯著王家寶看了看:“我耗得起,就看你兒子女兒耗不耗得起了!”


    “……求您,幫幫我!”邱紅抬頭看了眼王順友,無奈選擇示弱,再度跪拜了下去。


    “幫不了,又不是我害你當寡婦,別再找我了。”王順友丟下硬邦邦的一句話,徑直離開了。


    ……


    當晚11點多,天已經完全黑透,李豔告訴邱紅,已經跟家裏人商量過了,可以讓她去打電話,隻是得在晚上,最好不叫任何人看見,免得被雜七雜八地說道。


    “豔姐……謝謝。”邱紅咽下嘴裏“下輩子做牛做馬”的七七八八,她得爭取把這個大恩在有生之年還了。


    李豔拍了拍邱紅的肩膀,示意她這就跟自己走。


    邱紅對著女兒兒子叮囑了幾句,跟了上去。


    也得虧邱紅拒絕了穿戴孝衣,一身黑色完美融入了夜色,沒讓旁人發覺,不聲不響地進了李豔家裏。


    邱紅剛進門,就見王達發和李豔的婆婆都坐在堂屋,立即羞愧地低頭站定了,李豔的婆婆站了起來,過去拍了拍她的手:“邱紅,你盡管打,打完出來,再跟我們說說你想讓達發做什麽,我們平日裏就睡得晚,你安心打。”


    邱紅的眼淚又不值錢地掉了出來,說不出話,隻感激地看向老人。


    “再難過的日子也會過去的。”李豔婆婆是個慈眉善目的,指了指門,示意邱紅自便,自己坐迴了椅子上。


    讓一個剛剛喪夫的女人來家裏打電話,這種事被旁人知道了,挨罵的可不僅僅是邱紅,別人也會嫌這家不守規矩,沾了晦氣,不敢靠近。邱紅明白這裏頭有多難,不再浪費時間,從口袋裏拿出抄來的電話撥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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