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了他曾經許諾她的十裏紅妝、紅綢鋪地……


    又想起了她的決絕轉身,寧願嫁給一個乞丐也不願意嫁給自己……


    想起了她親手斷送了他的富貴齋,奪走了他手裏的皇商牌子……


    想起了她設計陷害庶弟,奪走了天香樓,奪走了無數的田產地契……


    如今看來,她的目的是那樣明確,當初他如何從她手裏奪走的沈家家產,她便要如數的搶迴來……


    齊鈺疲倦的揉了揉眉心,他從沒有想過,自己的死對頭竟然會是沈清荷,她死了嗎?他不是一直恨那個何青嗎?為何驀然知道他就是沈清荷,心裏卻沒有那種暢快的感覺?


    蘇州城連府。


    「你找我來?」胡姬花看著坐在桌邊的女子,她長發披肩身著素錦,淡黃的燈光照在她潔白無瑕的臉上,更顯得清美端莊。


    沈清荷迴頭看她,臉上帶著冷色,仿似冰霜一般,這樣的神色,是她從前不曾對待她的。


    「為什麽?」沈清荷問了一句,露出譏諷之色,「你早就知道我會找你的不是嗎?」


    「沒錯。」胡姬花徑直走了過來,神色中沒有一貫的嫵媚,那嫵媚之色是對男子的,對一個女子用不著。


    她站在沈清荷的對麵,定定的望著她,潔白如玉的臉上露出淡淡一笑,碧眸略帶諷刺的說:「是我說的,又如何?」


    沈清荷豁然站了起來,清水明眸中帶著惱怒之色:「在淩州府,我對你不薄,我一直也很尊重你信任你,倘若有任何不滿,你可以說出來,為何要在背後插刀,挑起我和先生的事端?我以為,你總該給我一個交代,給我一個理由!」


    胡姬花第一次看到她這樣疾言厲色,可見她真的對自己很惱火。她自己早已知道,既然她做出這樣的事來,就沒有再迴淩州城的打算。


    胡姬花挑眉:「我追隨你是因為連公子,現在這樣做,自然也是為了連公子。他該知道你在淩州城都做了些什麽。」


    沈清荷愣了一下,臉色陰鬱:「我以為,我們從來都是一條心的,原來,你的眼裏從來隻有先生,從未將我當做自己人過。」


    她以為,在女子之中,以胡姬花這樣的聰明,她們是可以做朋友的。她本來朋友就不多,這樣一個朋友,她一直是珍惜的。聽到她說出這樣的話,她心裏頓時涼了半截。


    胡姬花冷笑一聲:「自己人?我的眼裏隻有連璧公子一個主子,其他的人都不是我胡姬花的自己人。如今,我知道這樣做已經不能迴淩州城了,但是,我不在乎。我也知道,我這樣做連璧公子會討厭我,但是,我沒有選擇。我眼睜睜的看著公子不惜冒著生命危險替你吸毒,我嫉妒!我嫉妒的發狂!我在他身邊呆了四年,你一來,他多看我一眼都成為奢侈!憑什麽你什麽都沒做就可以獲取他所有的心思,而我呢?我為他做了那麽多,到頭來卻什麽都沒有!到現在,他都不屑看我一眼!」


    「也許你會說我卑鄙,可是我是一個女人,沒有辦法生生的忍受別的女子占據心上人的目光,更加沒有辦法忍受去幫助輔佐一個情敵!」


    「你在說什麽?」沈清荷震驚的看著她,眼睛瞪得圓圓的,「你說先生替我吸毒?」她的話讓她一時間反應不過來。


    「別告訴我你不知道,如果你真的不知道,那麽,我現在就清清楚楚的告訴你!公子心裏喜歡的人是你!倘若你不喜歡連公子,就不要假惺惺的裝作不知道,卻享受著他為你所做的一切。公子,在我的心目中猶如高嶺上的白雪,是不容許任何人褻瀆的,我更加不能容忍,別人踐踏、漠視他,卻享受著他所有的付出!我為他不值!」


    她尖銳的聲音在沈清荷的耳邊響起,同她尖銳的聲音相比的,是那更加刺耳的話語。


    她沒有想到,她身邊的這個女子此時此刻竟已經如此恨她。


    她更加沒有想到,所有的人都說先生喜歡她,難道說,這是……真的?!


    沈清荷的腳下踉蹌了一下,往後退了一步。


    突然間,門「啪」的一下被推開了,胡姬花驚恐的看向門口,見到是連星,這才鬆了一口氣。


    連星臉色鐵青,一把拉住了胡姬花的袖子,低聲斥道:「你在這裏胡說些什麽?倘若給公子知道,有你好受的!如果你不想被趕出連府,趕緊跟我出去吧!」說罷,他一把拉住了胡姬花的手往外疾步走出去。


    胡姬花迴頭,瞥見沈清荷臉上的震驚,冷冷一笑。倘若她這一番話,可以讓沈清荷遠離公子,那麽,她所付出的任何代價都是值得的!


    沈清荷腿下一軟,坐到了凳子上,她無力的扶著額頭,腦海中不斷的響起胡姬花的尖利的話語。


    她覺得心裏很亂,為何他們都這樣說?獨孤傲說過,胡姬花也說,難道真的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嗎?


    倘若先生喜歡她,倘若先生喜歡她……


    她突然覺得有些手足無措……


    在她的心裏,先生如兄如父,他能給她無私的支持,他是她最堅強的後盾,她不可能放棄他,但是他怎麽可以喜歡她?他是她的先生啊!


    她摸了摸心口上方的傷口,那裏雖然結痂,摸一下依舊針紮般的疼痛,他替她吸毒之時,難道是……


    她捂住了臉,頓時覺得臉上發燙,他到底是怎麽做到的?


    如果他對她說什麽,她該怎麽辦?或者一如胡姬花所說的,卑鄙的裝作不知道?


    她抱著頭,頭大如鬥,心亂如麻,她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良久,她終於抬起了頭,眼中漸漸變得清明。


    到了書房門口,燈還亮著,從窗戶中看進去,連璧正在燈下看書。


    「先生……」


    連璧轉頭,看到是沈清荷,不由自主的,拿著書的手微微抖了一下,眼神閃爍了一下,定了定神,才說:「什麽事?這麽晚了。」


    「淩州城傳來消息,說有些事情急需處理,我想明早就迴去。」


    沈清荷沒有進來,她站在窗外,隔著窗戶對他講話,連璧沒有抬頭,亦是沒有讓她進來的意思,師生二人竟比從前生分 了許多。


    「好。」連璧沒有抬頭,單單吐出了這一個字。


    沈清荷聽到這個字,說不出心裏的感覺,有些輕鬆卻又有些失落。或許,胡姬花隻是太過敏感了,先生哪裏就真的對她動、情了?他方才分明都沒有多看她一眼。


    「那你好好休息。」沈清荷退了幾步,轉身離去。


    這時,連璧才轉了頭,立在了窗口,目光一直追隨著她遠去的背影,沒有離開過。


    「這麽快就要走了嗎?」直到那窈窕的背影消失在夜幕中,他才垂下了眼眸,輕歎了一口氣,「也罷,也許分開,便什麽事都沒有了。」


    月光如水,照在庭中,他抬頭,望見掛在半空的圓月,那裏已經開始缺了一塊……


    清晨,馬車就準備好了,當沈清荷坐上馬車的時候,迴首,莊子門口卻沒有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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