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趙彥書已經靠著鬼身修煉出了實體,能夠不懼陽光,在人世間行走,並收斂鬼氣,與尋常人無異。


    隻要不碰到本事高強的玄門中人,他完全可以偽裝成人類,在人間正常生活。


    可是,在人間生活需要身份,需要財富。


    趙彥書看上了一處古代墓葬,那是三百多年前某個有錢土財主的墳,裏麵有很多值錢的陪葬品。


    隻要把那些陪葬品拿出來,放到黑市偷偷賣掉,他就能收獲一大筆錢財,然後想辦法給自己買個身份。


    這麽想著,他便去盜墓了。


    本來以為他是鬼,來無影去無蹤,又是鬼王,實力高強,這一趟不會有什麽問題。


    可誰知道那土財主的墓地裏,居然有個很厲害的陣法。


    整個墓地按照陰陽八卦學說而建,選擇了一處上佳的風水,裏麵除了墓主人和一堆陪葬品之外,還在各處都貼滿了符籙。


    符籙遵照一定的規律,組成了符陣。


    三百多年前的玄門還不曾沒落,也分全真、正一、茅山、青雲等不同的派別,百花齊放,畫出的符籙自然威力無比。


    這符陣,防的就是盜墓者,不管是人是鬼。


    若來的是人,那符陣捕捉到人類的生機,自動轉化為迷蹤陣,會將入侵者困在陣法之中,如果不能破陣而出,那就一輩子困死在裏麵。


    若來的是鬼,那符陣捕捉到鬼氣,就會轉化成一個拘魂陣,將鬼魂困在裏麵,日複一日消耗鬼氣和實力,直到魂飛魄散。


    在進入墓穴之前,趙彥書把鈴蘭從珠子裏放了出來。


    因為他們要去的是個風水極好的墓地,陰氣濃鬱,十分有助於鈴蘭滋養魂魄,提升修為。


    所以,進入墓穴的是兩隻鬼。


    鈴蘭先行一步,誤入了陣法之中,被困在裏麵出不來,趙彥書慢了一步,沒到陣法範圍內,因此逃過一劫。


    拘魂陣的威力不可小覷。


    鈴蘭隻在裏麵待了一小會兒,便感覺到整個鬼體的力量在慢慢流失,速度雖然不快,卻讓人很難受。


    就像是活人眼睜睜看著自己的鮮血流淌滿地一樣。


    趙彥書想救鈴蘭,隻能從外麵破陣,他用盡三百年所學,耗費了整整三日,才勉強將那個陣法撕開了一道口子。


    鈴蘭出來了,卻變得無比虛弱,隻能蘊養在珠子裏不出來。


    趙彥書暫時放棄了這個墓地。


    他去了黑市,找到一些有本事的盜墓賊,許以重利,帶著一批人重新迴去,開始了第二次盜墓。


    好在他也不算特別倒黴。


    那批盜墓賊裏,有人祖上就是玄門中人,留下了一塊護身符,他們憑借這道護身符的掩護,將裏麵的陪葬品搬空,並且瓜分了。


    賣掉陪葬品後,趙彥書有了錢,又找人幫他弄了個身份:


    一個從海外迴歸的龍國人。


    他對外宣稱,祖上曾因為戰亂,舉家搬到國外,如今他長大了,希望迴到龍國、認祖歸宗。


    二十年前國家的戶籍製度還不那麽完善,也沒有全麵覆蓋的互聯網,造假比較容易,所以他沒有露餡。


    有了身份之後,趙彥書便用剩下的錢,在國內經營出自己的勢力。


    曾經做人的時候,為了和鈴蘭長相廝守,他拋棄肉身,甘願做鬼;然而做鬼做久了,又看到如今新時代的富裕生活,他又懷念起做人的日子。


    他做這一切,都是為了能以人的身份,活在這世界。


    隻可惜,天不遂人願。


    鈴蘭在土財主的墓地裏傷勢太重了。


    被陣法撕裂的魂體愈合很慢,哪怕有趙彥書這個鬼王幫忙,她也隱約有了潰散的跡象。


    這些年趙彥書一直在想辦法,希望穩住鈴蘭的魂魄,可都效果不佳。


    最後,他打聽到一種禁術:奪舍。


    其實,奪舍和人們以為的借屍還魂,是兩個不同的概念。


    借屍還魂的基礎是“屍”,那必須是身體的主人已經死了,留下一副軀殼,再由外來的靈魂占據肉身,重新活過來。


    它必須要求軀殼原主人是剛死,肉體還有一口生機未曾消散,而新來的靈魂與這具身體無比契合,才能成功。


    就譬如裴安竹,從異世而來,借屍還魂到原主身上。


    但奪舍不同。


    奪舍的基礎是“奪”,取爭奪之意,也就是必須要在身體的原主人靈魂尚在,還活著的時候,由另外的靈魂強行入侵。


    入侵的靈魂在那具身體裏,打壓和消磨原來的靈魂,直到原本的靈魂全部溢散,成為新靈魂的養料。


    奪舍不需要看靈魂與身體是否契合。


    隻要原來的靈魂越來越弱小,新來的入侵靈魂自然會與身體慢慢融合,直到徹底融為一體。


    趙彥書找到奪舍的禁術之後,開始挑選奪舍的身體。


    他在一次偶然的商業聚會中,看到了身為秦家千金小姐的秦瀟雨,那張與前世一模一樣的麵容,以及一模一樣的名字,讓他動了心思。


    在趙彥書心裏,秦瀟雨是前世阻礙他和鈴蘭在一起的罪魁禍首。


    要不是秦瀟雨非要嫁給他,他也不會為了鈴蘭算計那麽多,直到最後枉送了鈴蘭的性命。


    所以,秦瀟雨欠他的。


    既然如此,那前世沒還的債,就今生來還吧。


    趙彥書讓人去打聽秦瀟雨的信息,得知她出身優渥,身份高貴,便覺得這樣的身世換給鈴蘭極好。


    鈴蘭從沒感受過家人的疼愛,也不曾過過一天好日子,如果占據了秦瀟雨的身體,那就能取代對方,成為秦家千金。


    機會很快就來了,秦家要為秦瀟雨挑選結婚對象。


    於是,趙彥書憑著從前讀過的四書五經等古典文獻,加上這三百年的學識和見識,去大學應聘,搖身一變成了大學講師。


    他海外歸來,身家豐厚,大學就職,書香門第,且無父無母。


    這對秦家而言,無疑是個非常合適的聯姻對象,既能實現資產和人脈的擴充,也讓女兒不必應付公婆。


    於是,趙彥書和秦瀟雨相親了。


    一個人哪怕轉世了,但靈魂深處喜歡的東西,依舊不會變,所以趙彥書知道秦瀟雨喜歡什麽樣風格的男人。


    他一步一步,編織著一張巨大的網,把秦瀟雨網羅其中。


    秦瀟雨果然對他很有好感,秦家也認可他這個未來女婿,而他恰到好處地表現出對秦瀟雨的溫柔和細致,徹底俘獲了這家人的心。


    但事情沒有這麽順利。


    趙彥書和秦瀟雨在一起後,開始為鈴蘭奪舍做準備,研究她的八字命格,才發現她居然是早夭之相。


    在二十三歲這一年,會有一場死劫。


    必死之劫,難度難消。


    但這怎麽可以呢?秦瀟雨的身體是他為鈴蘭準備的容器,他花了這麽多心思,才接近了她,怎麽可以讓她死?


    更何況,秦瀟雨還得還前世害死鈴蘭的債呢!


    於是,趙彥書再次動用了禁術,為秦瀟雨逆天改命——


    早就說過,逆天改命是要付出代價的。


    趙彥書玩了一出空手套白狼,他頂多出了點修為,而續命之法真正消耗的,卻是秦瀟雨自己的福報和功德。


    也就是說,秦瀟雨擁有的福報和功德,原本可以讓她下輩子投個好胎,順順利利,平平安安。


    這是她兩世為善積累的機會,也是天道對她兩次早夭的補償。


    可被趙彥書這麽一搞,她這輩子是能多活好些年,但福報和功德早就消耗的差不多了,來世投胎,沒準又是命途多舛、時運不濟。


    不僅如此,她這輩子哪怕多活幾年,也沒討到好。


    因為她的身體即將被鈴蘭奪舍,成為滋養鈴蘭的容器,讓鈴蘭的魂魄不至於潰散。


    等到秦瀟雨原本的壽數快要用盡,即將撐不住的時候,趙彥書估計早就找到了下一個合適的容器,可供鈴蘭奪舍了。


    趙彥書早就打算好了——


    替秦瀟雨續命,跟秦瀟雨結婚,婚後對她進行pua打壓,折磨她的精神和靈魂,讓她變得脆弱。


    有婚前他偽裝的好男人人設,秦瀟雨的父母不會懷疑什麽。


    等他準備好,就讓鈴蘭進入秦瀟雨的軀殼裏奪舍。


    到那個時候,秦瀟雨的精神和靈魂脆弱的不堪一擊,鈴蘭幾乎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把她壓下去。


    隻不過人算不如天算。


    趙彥書為了達成目的,不擇手段,算計了九十九步,就差最後一步,卻敗在了女人的直覺上。


    他自認為秦瀟雨已經是自己手掌心的獵物,無法逃脫,所以並沒有刻意收斂對她的惡意。


    半夜他總是盯著秦瀟雨看,幻想著如果鈴蘭從這具身體裏醒來,和他一起在人間相伴相守,該有多好。


    秦瀟雨察覺了不對勁,在結婚的當天,進入了裴安竹的直播間,引來了一個真正有本事的玄門中人。


    裴安竹看破了趙彥書的鬼身,識破了他的偽裝,暴露了他的心機,將他做的那些孽,一樁樁一件件,大白於人前。


    一場算計了三百年的恩怨情仇,終將在今天落下帷幕。


    ***


    趙彥書的故事講完了。


    這一波三折的反轉,跌宕起伏的劇情,聽得直播間眾人震撼無比,三觀都要裂開了:


    ——???趙彥書是什麽品種的畜生?專門不幹人事?


    ——倒也不能這麽說,至少他對鈴蘭還算真心。


    ——我呸!你看鈴蘭小姐姐那表情,是想要這樣的真心嗎?上輩子鈴蘭為了不傷害秦瀟雨,就自己願意退出,你看她願意占據別人的身體嗎?


    ——就特麽離離原上譜啊!他怎麽敢說秦瀟雨欠他的啊?


    ——狗男人,要不是他,兩個如花似玉的小姐姐怎麽會死的那麽慘?


    ——虧我之前還為他和秦瀟雨前世今生的愛情感動,合著他戀愛腦上頭了,除了鈴蘭,別人的命都不是命了?


    ……


    直播間的觀眾各自發揮所長,快把趙彥書罵出翔來了。


    裴安竹知道,自己該表態了,於是斜斜的靠在沙發上,衝著趙彥書笑得諷刺:


    “嘖嘖,慘還是秦瀟雨慘。”


    “上輩子被你拖累姻緣、毀了名聲、賠了性命,這輩子還得被你耗完了功德、透支了福報、淪為你心愛之人的容器。”


    “她哪點對不起你啊?羊毛也不是逮著一個人薅的吧?”


    這話一出,就是明明白白要替秦瀟雨出頭了。


    畢竟,在這場三角狗血故事裏,她是唯一一個、純正的受害者,真的是太冤了,比那六月飛雪的竇娥還要冤。


    至於鈴蘭,她也無辜,純純是被趙彥書這個自私自利的男人拖累的。


    但她死後,逃離地府,享受了三百年的逍遙日子,而且不用修煉,就能得到趙彥書的一部分修為。


    這麽看來,她一定程度上也算是既得利益者。


    畢竟,趙彥書的修為怎麽來的,還不一定呢,就衝他這種垃圾品行,裴安竹壓根不信他是一步一個腳印修煉起來的。


    邪道給的功法,能是什麽好東西?還不是要靠人命去填?


    所以,在這件事情上,裴安竹最心疼的就是秦瀟雨,要不是她恰好出現,秦瀟雨可能生生世世都毀了。


    鈴蘭也從趙彥書的講述裏,得知了所有事情的真相。


    一時間,她有些接受不了:


    “所以說,那些馬匪在大婚當天劫持瀟雨姐姐,是你指使的?”


    “你怎麽會是這種人啊?”


    “我以為你在答應娶瀟雨姐姐的時候,就已經想明白了,可沒想到,你竟然是在逢場作戲?”


    “你口口聲聲為了我,你要置我於何地啊?”


    鈴蘭是善良的,否則也不會為了救秦瀟雨,追著馬匪而去,她根本不願意,自己的生命延續,是以別人的生命為代價。


    什麽奪舍,什麽容器,聽著就可怕至極。


    原來,由人變鬼的再續前緣,所有在她看來美好無比的愛情,都是建立在秦瀟雨的痛苦之上。


    撕開了偽裝的麵紗,變得鮮血淋漓。


    最終,鈴蘭開口道:


    “趙彥書,我不要奪舍,更不要繼續待在人間了,也許魂體潰散,就是老天給我的懲罰。”


    “我願意迴到地府,不管有什麽後果,我都將一力承擔,受罰也好,投胎成畜生也好,就當是我向瀟雨姐姐贖罪。”


    秦瀟雨這時候緩緩抬起頭,看著趙彥書和鈴蘭,幽幽的問道:


    “那我怎麽辦呢?贖罪就夠了嗎?”


    “你受再多的刑罰,能把我失去的功德和福報拿迴來嗎?能抵消我前世早早被害死的血債嗎?”


    “還有這輩子……”


    “現在外麵全都是來參加婚禮的賓客,不是商界名流,就是名媛貴婦,個個都有頭有臉,現在婚禮沒有了,你們讓我秦家的臉麵往哪兒擱?你們讓我爸媽如何能在這麽多人麵前抬起頭來?”


    “趙彥書,你真的好自私、好可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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