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二

    我穿上校服,梳好好頭發,下樓。

    似乎是第一次穿校服。似乎是第一次這麽早在工作日起來,所以當我出現在早早起來的哥哥和姐姐的麵前時,他們怔在了原地。不過,很快就恢複過來了,但是臉上還是帶著驚訝的表情。

    哥哥把文件往茶幾上一放,喝了口牛奶,便饒有興趣地看著我,“千荑,今天你要去學校了嗎?”我答應了一聲,轉身去吃早餐。姐姐走過來看我額頭上的傷,順便幫我換了藥。“這樣子能好得快一些。”姐姐微笑地告訴我。

    我慢慢地咬著蛋卷,說:“我想乘公交車去學校。”

    姐姐愣了愣,然後失笑,“千荑以前不是對公交車過敏的嗎?”

    “不會再過敏了。”我迴答,繼續咬。

    和哥哥一起去的車站,本來想一個人的,可哥哥卻硬要陪我。陪就陪吧,其實也無所謂的。我站在公交車的站台上,哥哥在旁邊看著我,似乎在挖掘什麽信息。不想多說什麽,我沒有作出任何反應。

    哥哥忽然幹咳了一聲。我扭過頭去,看著他。哥哥是要說什麽麽?

    “為什麽表情木木的?”哥哥的第一個問題。“我從昨天晚上開始就覺得你不對勁了,發生了什麽嗎?”第二個問題。“反常的原因又是什麽?”第三個問題。

    問完後的十秒鍾之內,公交車慢慢開到了麵前。也就是說,在這十秒鍾裏,我沒有說一句話。忽然莫名地感傷,“準備好coin哦。”這是誰說的話?為什麽聽起來這麽親近?準備好coin……對啊,準備好coin.我從書包裏摸出了兩個硬幣——可能是唯一的兩個硬幣。

    車門開。上車。

    哥哥抓住我的書包帶,“小丫頭這麽急做什麽啊?想把哥哥扔掉嗎?”

    有些茫然地把硬幣塞進投幣箱,我迴頭望著他:“什麽?”

    “是怕你摔著。”哥哥溫和地笑了笑,指指車廂後部,“我們坐那兒吧。”

    我點點頭。

    好在後麵還有很多人在上車,所以當我在位子上坐下時,車子還沒有啟動。我把書包放到腿上抱著。哥哥又很鄭重地說了一遍那三個問題,似乎是按捺不住的樣子。

    “好奇心在貪婪地發酵。哥哥。”我慢慢地講道,看著窗外依舊灰蒙的天。不知道為什麽,最近一直下雨……

    好象很好笑似的,哥哥受不了地拍拍我的頭:“哈,我們的公主真的是長大了呀。”

    “不要挖苦我,哥哥。”

    “變成熟了,千荑。”哥哥認真地講,聽不出他是不是有開玩笑的意思,“好吧,如果不願意迴答就算了,但我隻是為你好。如果真的負擔不了,要記得告訴哥哥啊。”

    “嗯。”我似乎……可以吧。

    車窗外是往後跑的天,它揪著雲朵一起後退。灰色的絕望愈演愈烈。

    好久不見學校的櫻花了,在我不在的這段時間裏,它們隻剩下了葉子,還有零星的粉紅尚存。恐怕是雨的無情惹的禍。我踩在一堆又一堆幻滅了的櫻的屍體上,內心空洞麻木。我聽不到櫻的哀鳴。

    “姐姐處所前的櫻,也該落盡了吧?”我問。

    “可能是的。”哥哥的聲音在背後響起。“鈴蘭快開了。沒有我的修剪,那一大片的植物估計是綠肥白瘦了吧。離開之前也忘記和管家說鈴蘭的事了。說不定,那些花早就枯死了呢。”

    “應該不會。管家肯定會把它們養得整整齊齊的。”我說。“哥哥想念在韓國的一切了吧?”

    “這倒不是……不過也不能這樣講。想肯定是想的,畢竟是祖國啊。但是迴去也不能怎麽樣,還是這裏有趣。”

    我笑而無語。

    “那千荑好好聽課吧,我先走了。”

    “嗯。”

    我向哥哥擺擺手,哥哥便消失在了樓梯口。我再往上走一層樓就到了教室。看到我迴來上課了,教室裏的那些人的目光很奇怪,就暫且把它定義為歡迎吧。我徑自走迴自己的位置。看著窗外的綠色。真的是蒼翠得刺眼。

    早自修是語文。語文老師仍然穿得花枝招展地走了近來。估計是沒料到我會出現在教室,她狠狠地怔了一下。我不再看著她,低頭看課文。

    我真的不喜歡語文。漢字又多又小,密密麻麻,還要做賞析,動不動就讓學生談論文字表現了作者什麽感情。我看,就連作者也弄不清楚他到底要表達什麽吧,都是我們這些自以為是卻半生不熟的多事的人給胡謅出來的。

    文化為此是如此的繁榮。

    語文老師恢複了平靜,開始講她的東西。

    語文一向都是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一邊說不能斷章取義,自己卻一邊在那兒斷得歡,取得歡。

    我低頭看到手上的戒指,心裏一陣劇痛。努力地吸了一口氣,不讓眼淚流下來。那個誰似乎也斷章取義了吧。我真的很懦弱,為什麽不把事情說明白呢?說明白了就好了呀。可是……我說得明白嗎?我能嗎?

    景汝晞……

    不,不是她的錯。這一切都不是她造成的。隻是我自己,都是我自己。

    咎由自取……

    玻璃隱約地影映出了我的臉,裏麵的她臉上有淚滑過。

    我忘了時間是怎麽流過的,或許和眼淚是一樣的過程。當我意識到要好好聽講的時候,已經放學了。值日生胡亂地擦了一下黑板,便匆匆離去了。一瞬間,這麽大的空間隻剩下了我一個。

    我緊緊地貼著玻璃,閉著眼睛,世界一片黑暗。

    想不起那一個個曾經陽光明媚的下午,我是怎樣走來的,或許身旁會一直有人陪著。可現在,誰都沒有了。

    我無助地哭泣,趴在課桌上,心痛欲裂。

    一隻手將我扶起,靠在他的肩上。

    “哥哥……”我失聲地叫著。

    “…到底發生什麽了?”

    “……浩湯…浩湯……他不要我了……”

    “和景汝晞在一起?”

    “不知道……我不知道……”

    哥哥把我扶正。“不要哭,千荑。沒有關係。浩湯是不可能不要你的。”

    “為什麽?”

    “他不要你也不行。”哥哥幫我把眼淚擦幹,思忖了一會兒,從書包裏拿出了一張照片,“是不是因為這個,所以浩湯誤會了?”哥哥把照片拿給我看。我驚住了,是那次我去燁家見他父母時候的照片。“這是什麽照片?換句話講,這是什麽性質的照片?”

    “這個……哥哥,你怎麽會有?”我睜大眼睛看著照片裏燁牽著我的手的那個細節,背景應該是客廳吧。

    “從地上撿來的。”哥哥表情嚴肅。“為什麽連客廳裏發生的事情,也會被拍下來?”他問我,或許是在自語。

    “啊?……”我愣了一下。

    “千荑,不說了,我們迴去吧。”哥哥柔和了一下表情。

    哥哥?

    坐在迴家的公交車上,我靠在哥哥肩上,眼睛一動不動地看著車窗前的路況。抱著我的書包的哥哥似乎一臉凝重的微笑。我不想說話,還是一樣。哥哥的身上有股很淡很稀的神秘香味,很惑人,和姐姐是一樣的味道,很好聞,讓我迷糊得想睡覺。

    哥哥動了動肩膀,“不要睡著了呀,不然我可抱不動你。”

    “那可以把我叫醒。”我迴答。

    “你睡著了,哥哥怎麽忍心叫醒你?最近真的很累?”

    疑問句。“是疲憊。不過,我不會逃的。”我微微一笑,接著靠迴哥哥的肩膀,“小時侯哥哥就會背著我到處亂跑,後來有一次把我扔到了波斯菊的花叢裏。還記得嗎?”

    “…當然了。現在想來真的好對不起你,千荑。”

    “那些燦爛的calliopsis的味道像極了哥哥肩上的香味。那次我沒有哭也沒有急,懶懶地在花叢裏睡了一覺。後來媽媽找到我了,哥哥好象被罰閉門思過,因為把妹妹扔掉的緣故。”

    “是啊,真的很有趣。”哥哥撓撓我的頭發,“小朋友,你怎麽還記得結果啊?”

    “…那是哥哥從小到大唯一一次被罰閉門思過啊,當然要記得了。”

    “小丫頭……”哥哥失笑。

    可我後來還是睡著了。

    哥哥還是得抱我迴家。

    “千荑今天怪怪的,弦勳哥。”

    “嗯,表麵上看起來很平靜,但其實波濤暗驚。我怕她會出什麽事。”

    “啊?”

    “浩湯好象做了很過分的事情。她一個人在教室裏哭。”

    “可是……手上,千荑手上的戒指……”

    “要去弄清楚。我們在弄的那件事情,你有沒有發現什麽端倪?”

    “有倒是有,但是很可疑。”

    “嗯,那就待會兒再說吧。”

    “我知道了。”

    我睜開眼睛,從沙發上坐了起來。“對不起,哥哥。我到底還是睡著了。”

    “沒有關係。”哥哥笑得很寬容,似乎難得一見。“睡舒服了吧?那就來dinner進行時吧。”哥哥指了指身後的餐桌。

    “嗯。”我點點頭,站起來。

    不知道為什麽,記憶呈水平線,像一部電影一幀一幀,雲淡風輕地過。隻記得自己在吃飯,這是唯一的畫麵。我愣愣地思索著,扒拉米飯進嘴巴。腦子真的是一片糨糊,什麽都弄不分明。抬起眼睛看一眼坐在對麵的姐姐,她正一臉微笑地給哥哥遞水。

    “要水嗎?”姐姐看到我抬起的臉,眼睛一彎。

    我碰了碰右手邊的玻璃杯,裏麵的水還是滿滿的。“不用,姐姐,謝謝。”

    “哦。”姐姐於是低下頭去,繼續吃飯。

    我早沙發上抱著自己縮成團,歪著頭看電視機屏幕裏的那些人嘰嘰呱呱地說話。

    “吃完飯,不要做這個姿勢,對消化不好。”哥哥走過來拍拍我的頭,然後在我身旁坐下。

    我答應了一聲,卻沒有動。

    “真是不聽話。”他忽然這麽說我。

    電視裏的人張牙舞爪,似乎義憤填膺,而我卻昏昏欲睡。

    我醒來的地方是在自己的床上。外麵天亮蒙蒙的。我毫無所想地看著窗簾,再一次睡去。再次睜開眼睛估計已經很晚了。我側過臉來,看了一眼造型鍾,隻有五點而已。然後眼一閉,繼續睡去。

    想念那個半人高的teddy bear了。被扔在韓國,沒有了主人,它可會寂寞?大概隻有在夢裏,它才會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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