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氣屏障中的何芳華很快平靜了下來,她閉了閉眼睛。


    再睜開來時,眼神恢複了清明,靈氣屏障倏忽消失。


    重新感應到天道規則,饒是何芳華也不由地臉色白了一白。她體內多出來的靈氣無人引導,便是方才她在幻境中的那段時間裏,這些靈氣就已經損傷了她體內小部分的筋脈。


    她該強行突破還是先解決了剩下的這一個?


    她看向顧昭。


    見她看過來,對方露出一個笑來,那笑容落在眼裏,莫名地有些與往常不同的邪氣。


    而她身上的氣息,也比往常多了許多的殺意。


    更重要的是,她能感覺得到,對方已是築基修士。


    何芳華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的劍。


    顧昭舉起了令旗,念動口訣。


    陣盤上繁複的符文亮了起來。


    何芳華很快反應了過來,轉身便要跑,一迴頭卻發現身後正站著個人。


    那人麵無表情,提劍刺來。


    “你……”何芳華想要拋出薄紗阻上一阻,對方身上卻爆出一股巨大的威壓,輕易便將她死死地壓製在原地,動彈不得。


    看著眼前雪白的劍光,何芳華有片刻的失神。


    這就是煉氣與築基之間的差距嗎?


    明明隻是差了一個境界,僅僅是築基期的威壓就能讓她快喘不過氣來。


    她迴過神來,高聲道:“等等!我……”


    體內的靈氣不再躁動,它們飛快地從她的筋脈內流失,重新迴到空氣裏。而她的神識也疼痛難耐。


    煉氣修士不比築基以上的修士,他們對肉身的依賴遠遠超過高階修士。


    肉身一死,丹田與識海也同樣會幹涸。


    何芳華怔怔地低下頭,看見烏黑的劍身上淌著滾燙鮮紅的血。


    她的血。


    她的身體很快倒了下去。


    顧昭抽出劍,走近地上的屍體。


    她的神色不僅沒有半分的輕鬆,反而更加地警惕。


    滴著血的劍就懸在屍體上方。


    躺在地上的何芳華忽然睜開眼來。


    眼神裏滿是恨意,卻又帶著一種尋常沒有的滄桑老練。


    顧昭這才勾起嘴角笑了起來。


    似乎是意識到自己終於獲得了這具身體的控製權,“何芳華”的眼神又飛快地變作茫然與懊悔。


    她張了張嘴,像是準備要說話。


    下一秒,烏黑的長劍再一次貫穿了她的身體。


    “何芳華”微微抬起的手又垂了下去,一陣風吹過來,拂起她沾了血跡的烏發。山洞裏重又恢複平靜。


    持劍的那個顧昭消失了。


    而何芳華身後的陣心裏,顧昭鬆了一口氣,整個人終於撐不住跌坐在地上。


    四周的陣盤猛烈地抖動起來,靈石與符文一道暗淡下去。


    她剛剛成為築基修士,獨自運轉整個陣已是十分吃力,對何芳華,便隻能盡可能地不浪費時間,做到一擊必殺。


    棲真道君給的普羅陣是一個偏防禦性的陣法,並不具有什麽威力大的殺招。但它卻能讓布陣者在陣中擁有一個與本人一般無二的投射,而這個由陣中靈氣形成的投射,甚至也能給敵人帶來同等的傷害,讓布陣者即使是孤身一人也能做到防守與殺敵兼顧。


    但同樣,普羅陣也需要大量的靈氣,即便是陣盤上的靈石仍舊不能完全地滿足其所需靈氣。這就意味著顧昭若是不能快速地殺掉何芳華,便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陣法失效。


    沒有陣法,一個剛剛築基的修士根本無法隻用威壓就將煉氣十層圓滿的修士控製住。


    萬幸她的速度比何芳華要快。


    此刻山洞中靜悄悄的,顧昭能感覺到她體內因為運轉陣法而失去的靈氣很快被補充滿,而她丹田內的紅色花蕊在她殺了何芳華之後變大了幾乎有一倍。


    她渾身上下都火辣辣的,像是有什麽東西要衝破皮膚生長出來。


    除此之外,身體裏翻江倒海地湧入許多繁雜的氣息,隱隱地還在順著中脈要往識海而去。


    顧昭連忙穩住心神,將那些繁雜的氣息阻擋在識海之外,重新進入玄而又玄的境界。


    不知過了多久,顧昭起身,掐了一個淨塵術洗去築基時未能來得及清理的汙穢雜質,收起陣盤,又將山洞中的屍體全部收殮,將一些能表明屍體身份的信物收進乾坤袋中,最後看了一眼埋著幾位同門的地方,顧昭縱身跳入湖水之中。


    這身修為是多少無辜的人命換來,既然大仇得報,她不會允許自己生出什麽自暴自棄的念頭,白白辜負了那麽多鮮活的生命。


    她從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般清明通透、道心堅定。


    她會代替這些不幸隕落的修士將這長生大道走到盡頭,矢誌不移,不懼萬般折磨劫難。


    跳入湖水之後,顧昭發現自己很快又迴到了那個滿是法器的山崖之上。


    長空傳來一聲鳥鳴,一隻金羽雀拍打著烏黑的翅膀停在了她的肩上,乖順地用尖尖的鳥喙梳理著她的長發。


    顧昭伸手摸了摸它的翎毛,身體卻不由地主地向著山崖上懸掛著的琉璃燈走去。


    琉璃燈的已然亮起來,燈光分明是柔和的,卻又璀璨地讓人不敢直視。


    滿山崖的法器沐浴在燈光下,皆輕輕地晃動起來,這陣輕微的晃動很快令得整個山崖也晃動起來。


    琉璃燈的光輝漸漸變淡,天色也逐漸變暗,黑暗裏唯有法器發著淡淡的光。


    四野隱隱地傳來美妙的歌聲,仿佛是穹蒼外鸞吟鳳唱的仙樂雅音。


    黑暗盡頭遠遠地亮起一片燈火。


    燈火很快點亮了整片黑暗。


    顧昭發現自己正站在一片坊市裏,影影幢幢的花燈搖晃在伸展的屋簷下。


    燈火是一團團融化了的暖黃色,身邊擦肩而過的人在說著笑著,雖然有些嘈雜,卻並不讓人討厭。


    摩肩擦踵,衣香鬢影。


    遠遠地,人群裏有個女修對她抿唇笑了起來,紅衣烏發,一雙眼睛在燈火下漂亮的像是琉璃。


    顧昭覺得眼熟,一時想不起她是誰,再要去看卻發現那女修原本站的地方已經空空如也。


    有人溫柔地撫了撫她發頂,顧昭抬起頭來,看見張連生收迴手,對她溫和又可親地笑了一笑,轉身走進熙熙攘攘的人群裏。


    他腰間的陽曲劍在行走中與配飾相撞,發出清脆的聲響,頃刻便落入了嘈雜的人聲裏,再尋不見。


    顧昭看著那白衣的背影消失在人群裏,在原地微微地笑起來。


    “傻樂什麽?”猝不及防肩膀被人重重一拍。


    顧昭錯愕地迴頭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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