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世之人有千千萬,其中,有靈根者有多少?”


    “萬中無一。”


    “很好。”棲真道君點了點頭,摸了摸烏黑的胡須:“能年紀輕輕進入宗門成為長老弟子的有多少?”


    顧昭抬頭向他看去:“徒孫不清楚……不過應當極少。”


    有靈根者已是萬中無一,能被大宗門選中的,又在有靈根者的萬中無一,再要成為長老座下弟子……


    “不錯。而你便是這少之又少的幸運兒中的第一個。”


    “何況你入道五年,如果不是擅用精血,已是練氣六層,這樣的進階速度,便是在天帳未曾行世的時候,也十分少見,足以被人稱一句天資優異。”


    棲真道君將鐵塊扔迴顧昭腳下:“今日老夫要教你的,便是狂。”


    修士不講凡人那一套,要謙又重禮教。


    跳出俗世之後,修士多以力量為尊。年紀再輕,資曆再淺的修士,隻要實力強,便能被人稱為前輩,顧昭在師門中也曾遇見過七老八十的練氣一層修士喊自己師姐的情況,便是一樣的道理。


    見她若有所思,棲真道君不知從哪掏出來一個巴掌大的鐵塊,拿出錘頭又敲打起來:“有了實力卻不懂得狂,畏頭畏尾,叫人看低。”


    “知道前輩不可冒犯,可以不必冒犯,但並不意味著,你不能有這樣的狂氣。”


    敢做一件事而沒做與不敢做一件事且沒做並不相當。


    前者可敬,後者可笑。


    一時沒得到迴應,棲真道君停下動作看了一眼。


    顧昭竟原地坐了下來,一副一刻也等不了的樣子,借著頓悟開始提升修為。


    棲真道君笑著摸著胡子,搖了搖頭。


    年輕人,就是這麽衝動。


    他早年間可不敢大庭廣眾地就這樣打坐進階。


    摸完胡子,老爺子又低下頭開始專心地打鐵。


    等顧昭完成進階,又定定心心地鞏固了境界,方才睜開眼來。


    棲真道君已經不知道去了哪裏。


    顧昭站起身來,進階之後神識也變得更加靈敏,風還未從穀外進來,便已能被她輕易地捉到。


    她越了一階,直接跳過了常人容易瓶頸的練氣五層,重新迴到了煉氣六層,隻覺得神清氣爽,五識通明。


    棲真道君的聲音不知從哪裏響起來:“你在我這裏進了階,今日可以迴去了,過兩天再來。”


    “師祖,徒孫要怎麽迴去?”


    來的時候是大師兄帶著她禦劍飛行,現在師兄不見了,劍沒了,路也不認識,怎麽迴去就成了問題。


    一隻金羽雀從遠處飛了過來,停在她的肩上,顧昭摸了摸它的翎毛,聽見棲真道君的聲音道:“你們所在的冰原,便在這小鳥兒的肚子裏,你自己想辦法迴去。”


    顧昭大驚,他們先前所在的偌大冰原,原來就在金羽雀的底子裏?


    虧得何芳華自以為已經將世相燈收入囊中,以為能窺得天機,卻不知被自己早已身陷囹圄。


    仔細想想,聖人的遺物,怎麽可能那麽容易便能被她兄妹二人掌握。


    好在,金羽雀似乎對她很是親近,並沒有為難她鑽進它肚子裏去,單足抓著她的衣袖,便將她帶迴了來時的山頂。


    顧昭在鳥爪下晃蕩了半天,深深覺得自己築基以後就算是在禦劍飛行的時候玩雜技都完全不會虛。


    金羽雀將她放下來,又乖巧地迴到了她肩上。眼前的雲煙霧氣,山色坊市,倏忽便在眼前消失的幹幹淨淨,顧昭重又迴到漆黑的山洞裏。


    出了山洞,冰原上已是午夜。


    月光照不到的黑暗裏,一雙雙閃著綠光的眼睛緊緊地盯著她。


    顧昭打開虛骨扇,走入月光下。


    她原本想,恢複了修為便好好研究研究虛骨扇的殺招,如今正好送上門來,她豈能放過?


    顧昭反身跑去,兜帽落下來,衣角在奔跑中劃出一路鋒利的弧線。


    到了一處冰河之上,她方才停下腳步。


    身後獸類的唿吸近在咫尺,冰原狼仿佛是貼在她的耳邊喘著粗氣。


    綠瑩瑩的眼睛在四麵八方都亮起來。


    人與獸,一時都沒有動。


    冰河上靜悄悄的。


    不知多久之後,一雙綠色的眼睛向她靠近,顧昭運起靈氣護罩,扔出虛骨扇。


    虛骨扇一來一迴,一個狼頭便滾落下來,灑了一地的鮮血,打破了先前的對峙。


    狼群似乎是被同伴的鮮血燙傷,紛紛長嘯著向她撲過來。


    顧昭站在原地,不動如風。


    虛骨扇上的小金魚淡淡地散發著微弱的光。


    隨著她的進階,小金魚顯然也得到了溫養。


    狼群越過她向著虛空撲去,兇狠地撕咬著自己的同伴。


    世相燈中的冰原狼,顯然也有些靈性,很快就有狼反應過來,停止了撕咬,向著同伴嗷叫著。


    顧昭剛剛退出包圍圈,身後的狼群便又撲了上來。


    她片刻不停地運起輕身術跑了起來,狼群在後緊追不舍。


    顧昭邊跑邊在虛骨扇中注入靈氣,劃破厚厚的冰層,身後不時響起落水聲。


    她在心裏慢慢數著,一隻,兩隻,三隻……


    冰層又厚又滑,這些冰原狼落入水中,雖不會死,卻也會被困住,隻有等天亮時裸露的冰層變軟,方能脫困。


    數到十,顧昭停了下來,折身而去。


    她身後還有半數的冰原狼。


    狼群有一息的遲疑,他們再有靈性,也沒有料到獵物會突然轉身迎上來。


    而顧昭已經在一息的時間裏,踏上了頭狼的身體,利落地殺死了最靠近的兩隻狼。頭狼仰天長嘯,想要將她甩下來。


    顧昭順勢躍起,靈巧地落在一旁的冰麵上,左手扯下一張符籙,貼在扇麵上。


    扇麵白光乍現,被她朝著狼群扔了過去。


    除頭狼以外,所有的狼頭都掉了下來。


    滿地猩紅的血液與白色的狼毛,顧昭皺了皺眉。頭狼雙目綠光閃爍,滿是怒意,已向著她張開嘴狠狠地咬來。


    顧昭站在原地,眼睜睜地看著頭狼撲到她身前。


    一股濃濃的腐臭味和血腥味撲麵而來。


    頭狼的身體卻猛地僵住了,重重地摔落在地,趴在她腳下。


    顧昭緩緩地吐出一口氣,蹲下身去察看。


    一根烏黑的扇骨,插在了冰原狼的咽喉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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