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山朝閻埠貴擺擺手,示意他甭操這心。


    一大活人,還能讓幾張票絆住麽?


    攏攏身上的破棉襖,秦山準備出門。


    可剛一轉身,卻見個小豆丁站在身後,正兩眼放光的瞅著他,脆生生道:


    “我也想吃大肥肉餃子!”


    秦山一怔。


    心說這他媽誰家小崽子,一點兒沒規矩。


    下一秒。


    哦,自家小拖油瓶,那沒事兒了。


    “成,你擱院裏待著,別亂跑,晚上餃子給你管飽。”秦山隨手往她腦袋上胡擼了一把。


    小豆丁立刻眉開眼笑,高興的原地轉圈圈。


    別說。


    這小孩兒還挺好玩兒,跟個小狗似的。


    走出兩步,秦山想了想,又迴頭囑咐道:“也別往中院那邊兒去。”


    “要是有人欺負你,你就跑。”


    “要是跑不了,你就跟他說‘等我哥迴來弄死你全家’,記住了不?”


    秦溪似懂非懂的點了下頭。


    秦山:“來,說一遍兒給我聽聽。”


    秦溪:“等我哥迴來,弄死你全家。”


    “要兇一點,聲音要洪亮。”秦山蹲下身,示範了一個‘兇狠’的表情。


    秦溪馬上領悟到了精髓。


    使勁兒一跺腳,下巴一抬,小手往前一指,扯著奶裏奶氣的嗓門,氣勢洶洶喊道:


    “等我哥迴來!弄死你全家!!”


    好家夥。


    這一嗓子吼,把正要迴屋的許大茂他老娘張桂香嚇一跳。


    張桂香直搖頭:


    “我說山子,沒你這樣教孩子的。”


    “小丫頭片子,喊打喊殺,像什麽樣兒!”


    “別迴頭讓你給帶的,連婆家都找不著嘍…”


    “嗐!”秦山也是無奈。


    抓抓頭發,又衝中院兒那邊一揚眉毛,意有所指道,“我這不是不放心麽。”


    他又沒養過崽兒,突然之間冒出這麽個小東西,哪兒知道該怎麽擺弄。


    總不能找根繩,栓褲腰帶上吧?


    張桂香一聽這話,頓時樂了,“有你家馬老太在呐,誰還敢怎麽著啊!”


    秦山順著她的眼神兒看去。


    隻見一人高馬大的老太太揣著手,坐在自家屋門檻兒上。


    眼睛半闔半睜著,正一栽一栽的打瞌睡。


    秦山:“…”


    差點兒把這位落下了。


    秦馬氏,原主奶奶,打今兒起,也是自個兒奶奶了。


    這可是位厲害老太太。


    生的是濃眉大眼,大高個兒,薄嘴唇,鼻翼旁還長著顆大黑痦子。


    這麵相,一瞅就不是個好惹的主兒。


    據說,軍閥混戰那會兒。


    三十出頭的秦馬氏一個人一根扁擔,硬是挑著兩兒一女,一路從魯省逃難到的京城。


    可惜,世道太亂。


    一雙兒女最終沒能養活,隻剩下原主他爹一根獨苗。


    後來,要不是因為上了年歲,得了糊塗病,戰力被削弱。


    這四合院裏,哪還能輪的著那些個牛鬼蛇神興風作浪?


    “嘿,老太太,您這是睡著還是醒著呢?”秦山上前,伸手在她臉前晃了兩下。


    “睡著呢,小龜孫子,吵吵你奶個腿兒!”


    秦馬氏慢悠的抬起腦袋,一隻眼睜著,一隻眼閉著。


    祖孫二人三目相對。


    秦山:“…”


    這事兒鬧的。


    這到底是罵孫子呢?還是罵自個兒呢?


    “瞅啥瞅?”老太太依舊睜著一隻眼,閉著一隻眼。


    說話的時候,臉上的大黑痦子也跟著一上一下的動。


    秦山:“沒啥。”


    “要不,您迴屋睡去?別再給凍壞嘍。”


    秦馬氏充耳不聞,麵無表情的伸出兩根手指頭。


    秦山:“…?”


    “給我顆煙,抽完我就迴屋去。”老太太不滿的撇撇癟嘴。


    秦山哭笑不得。


    利索爽快的掏出大前門,給敬上一根。


    “呲啦——”洋火一劃。


    秦馬氏斜叼著煙卷兒,吧嗒吧嗒熟練的連嘬兩口。


    “這老太太,還挺有範兒。”


    “都給您,甭省著。”


    秦山把剩的半包煙,連同洋火一並給她揣進兜裏。


    又交待了兩句。


    正要起身,卻被一隻幹瘦有力的大手一把按住。


    秦馬氏老神在在的從鼻孔裏噴出兩道煙,咧嘴一笑:


    “偉業,下了工別在外頭耽擱,早點兒迴來。”


    “娘給你說了個媳婦兒。”


    “你孫姨堂妹家表侄女兒,名兒叫謝春蘭,長得那個俊喲!”


    “鵝蛋兒臉,白麵皮兒,那櫻桃小口…”


    “嘖嘖嘖,保證你個小王八蛋喜歡的挪不開眼…”


    秦山:“…”


    秦偉業是原主他爹,謝春蘭是原主他媽。


    得嘞。


    這老太太,又糊塗啦!


    ……


    應付完彪悍老太秦馬氏,秦山這才出門。


    紅星軋鋼廠在東直門外,從南鑼鼓巷腿兒著過去,差不多得二十來分鍾。


    北方的天是真冷。


    雖然說已經立了春,但風依舊嗖嗖的,吹在人臉上,就跟刀子剌的似的。


    路上來往的人,要麽戴著棉紗口罩,要麽,就是用圍脖擋住半張臉。


    秦山低頭,把下巴埋進衣領,略微加快了腳步。


    他這身破棉襖,薄的就剩兩層皮兒了。


    裏頭所剩無幾的棉絮,還一團一團的擰巴著,別提多難受了。


    還有腳上那雙千層底大棉鞋。


    那髒的,看不出色都不算啥,關鍵是裏頭,又粘又滑,估計都能摳出泥兒。


    這日子過的…


    邋遢他媽給邋遢開門,邋遢到家了屬於是。


    等辦完頂崗手續,得先去澡堂子,泡個澡,搓個背;再找家成衣店,弄身像樣點兒的行頭。


    暖不暖和的都次要。


    主要得幹淨。


    秦山抬眼,正朝著街麵上望時,有人從背後拍了下他肩膀。


    “兄弟,去廠裏報到啊?一塊兒走,順路。”


    許大茂腦袋上歪扣著頂綠色解放帽,呲著牙賤兮兮的一笑。


    “我去街道開證明。”秦山道。


    “那也順路。”許大茂繼續套近乎:


    “兄弟,往後咱倆就是宣傳處的工友了。”


    “有啥不懂不會的,盡管來問大茂哥。”


    “不是哥吹,哥在廠裏的人緣,那可是沒話說。”


    “上到廠領導,下到車間工友,誰見了哥,都是笑眯兒的,除了傻柱那缺貨…”


    許大茂這會兒剛二十出頭,也沒留那兩撇小胡子。


    大長臉,個兒挺高,收拾的幹淨利索。


    挺直腰杆往那一站,也算是個板板正正的小夥子。


    兩年前,頂他爹許富貴的崗,進的軋鋼廠宣傳處,當放映員。


    雖然還沒轉正。


    但這貨腦瓜子活泛,嘴皮子也溜。


    再加上那臭不要臉的勁兒,在廠子混的那叫一個如魚得水。


    尤其招老娘兒們的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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