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東西。”


    “老子還沒找你算賬,你倒是送上門了。”


    秦山攏了攏身上的破棉衣,好整以暇的倚在窗邊,一根手指輕撩起窗布,順著縫隙朝院裏看去。


    隻見賈東旭佝著腰,縮著脖子,兩隻眼睛四處亂瞄,滿臉心虛惶恐的跟在易忠海身後。


    “師傅…”


    剛走進後院,他就挪不動腿了,咽了口唾沫,小聲道:


    “要不…我在這兒等著,您、您先去看看?”


    易忠海聞言,腳步一停,轉頭看向他。


    “不是、師傅,我這、心裏頭有點兒發慌…”


    賈東旭哭喪著臉,兩條腿控製不住的打擺子。


    要是姓秦的小子真死了,那肯定得報官,萬一,真查出點啥…


    那可是挨槍子的大罪啊!


    “慫貨。”


    秦山撇撇嘴,無趣的放下窗布。


    本來,他還以為賈東旭這孫子敢背後下黑手,直接把人弄死,多少也算是個狠人。


    沒想到,膽子還沒豆粒兒大。


    “秦小子——在屋嗎?”


    “篤篤篤——”


    “秦山——”


    易忠海的沙啞的嗓音在門外響起。


    喊了幾聲,見沒人應,便上前輕輕一推。


    “嘎吱——”


    破舊的木門應聲而開。


    易忠海正探著半個身子,朝屋裏張望。


    冷不丁的,突然和倚在窗邊的秦山來了個四目相對,登時嚇一哆嗦。


    “你小子,在家咋不應個聲?”易忠海皺眉,暗暗將他從頭到腳一通仔細打量。


    “剛睡醒,沒聽見。”


    秦山抬腳勾過把椅子,往那兒一坐,老神在在的翹起二郎腿,打著嗬欠說道:


    “您這一大清早,擱門口縮頭探腦的,我還以為自個兒又讓哪個狗日的惦記上了呢。”


    說完,沒心沒肺的咧嘴一笑。


    直接把易忠海噎的臉色發青,一口氣半晌沒順上來。


    “一大爺。”秦山眯了眯眼,假裝看不見他吃屎似的表情,繼續明知故問:


    “您該上班不去上班,來我這兒啥事兒啊?”


    “還能有啥事!”易忠海板著臉,狠瞪他一眼。


    然後,挺直腰杆,擺出副德高望重的長者姿態,搖頭歎氣,道:


    “你說說,你這才剛消停幾天?就又開始到處惹是生非!”


    “這迴又是得罪了誰?都讓人堵到家門口來了!”


    “要不是閻家老大一早瞧見你,把你背迴來,指不定你個混小子就凍死在外頭了!”


    “不是一大爺說你,你再這樣混下去可不行啊!”


    “山子,聽大爺一句勸,咱積極響應號召,下鄉支援建設,這才是正道兒!”


    “一大爺這可都是為你好啊…”


    易忠海看秦山毫發無損,壓根沒有半點兒快死的樣子,稍稍鬆了口氣。


    但很快,之前那些暗搓搓的心思便又冒了出來。


    他要籠絡賈東旭將來給自己養老,就得先拿出點好處。


    而秦家這小混混,不僅沒爹媽照拂,還守著兩間大屋和一個軋鋼廠的鐵飯碗!


    這現成的‘好處’不就擺在眼前麽?


    隻要他幫著賈東旭,把這兩樣給弄到手,那往後,這徒弟待他,還不得比親老子還親?


    如此一琢磨,易忠海不禁眼冒精光。


    看秦山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塊送到嘴邊的大肥肉。


    “老東西,賊心不死。”


    秦山心裏冷笑,臉上卻仍是一副懶洋洋、不著調的模樣,不緊不慢的問:


    “一大爺,這麽說,我挨揍這事兒,您都知道了?”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易忠海拍著桌子,恨不得將‘怒其不爭’四個大字頂在腦門上,粗聲嚷道:


    “你瞅瞅,咱院誰家半大小子跟你似的不成器?”


    “一天天的,遊手好閑…”


    “就你這個樣子,你媽要是泉下有知,她也沒法安心!”


    要擱後世,易忠海那絕對是個pua老手。


    先對秦山貶低嘲諷,再狠戳著他的肺管子,劈頭蓋臉的來一番道德綁架。


    一套組合拳打下來,目的是讓他陷入愧疚、自我懷疑,從而,乖乖聽話,痛改前非。


    原主之前,就是這麽被拿捏的。


    隻不過這招,在如今的老油條秦山身上,它不好使了!


    “嘖,一大爺,還得是您啊!”


    秦山咂咂嘴,佩服的豎起大拇指,杵到他臉前來迴一晃,由衷感歎道:


    “您真不愧是咱院的道德模範!”


    “要論道貌岸然,您必須當仁不讓,首屈一指!”


    易忠海:“…”


    感覺秦山在故意罵人。


    但瞅他那正經八百的模樣,又似乎不太像…


    正事當前。


    易忠海隻能吃個悶癟,權當這小兔崽子沒文化,書都讀狗肚子裏去了。


    “一大爺,您是咱院的主心骨,您給我拿個主意。”


    看著老東西跟中風了似的,嘴角不住的抽抽,秦山似笑非笑,挑眉問道:


    “您說,挨悶棍這事兒,我該不該報保衛處?”


    “不行!”易忠海老臉一沉,脫口而出。


    隨即,便意識到自己反應太過,又連忙往迴找補道:


    “又沒傷著哪兒,全須全尾的,報啥保衛處!”


    “咱那麽大個軋鋼廠,上萬號人,要人人都跟你似的,保衛處的同誌連覺都甭睡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算不為廠裏做貢獻,那也別淨添麻煩不是?”


    說著,一邊略帶責備的搖頭,一邊踱步到秦山身後,在他肩頭不輕不重的拍了兩下。


    “嗬嗬…”


    秦山一哂,偏過頭,順勢按住了壓在肩上的手,抬眼看向易忠海,黑沉沉的眸中隱隱泛著冷光。


    易忠海一愣。


    一種心驚肉跳的感覺陡然而生。


    “老東西,還真是拳腳沒落你身上,你就半點兒不覺得疼啊!”


    秦山訕笑,擰著易忠海的腕子,手上稍一用力,隻聽“哢吧”一聲脆響。


    “嗷——!”


    鬼哭狼嚎的慘叫瞬間響徹整個後院。


    “疼不疼?一大爺,我就問您,疼不疼?”


    秦山慢悠悠的站起身,拎小雞兒似的拎起易忠海,一手反擰胳膊,一手按著後頸。


    “哐當”一下,就把他臉朝下直直懟到了桌子上。


    易忠海又疼又怒,滿是褶子的老臉扭曲成一團。


    將近一米八的大塊頭,在秦山手下愣是毫無招架之力,隻能呲牙咧嘴的嗷嗷叫喚:


    “趕緊撒手!”


    “我看你這混小子是要反天了!連你一大爺都敢打!”


    “秦小子,你、你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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