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戶時代,日本最後一個封建武家時期。


    也是時維眼裏時局最動蕩的時代。


    他盯著庭院中隨風飄落的櫻花,眸光平靜如水。


    自從掉進時間羅盤中,他就被帶到了這個時代,雖然身體已經恢複,容貌也和他原本的長相相差無幾,可時維依舊有種茫然無措的感覺。


    他來到的地方並不是時之政府設置的池田屋戰場,而是時間更早的文久三年。


    此時距離江戶末年赫赫有名的“池田屋事件”的發生……還有差不多大半年的時間。


    時維:……


    他嚴重懷疑,自己要在這裏一直待到這個時間線的溯行軍出現,才有機會迴到本丸。


    “鈴木少爺。”


    侍從的唿喚打斷了時維發散的思維,他轉身掃了一眼侍者,習慣性的眯眼打量對方,“什麽事?”


    侍者:“鈴木少爺,大人叫你過去一趟。”


    “好的,我知道了。”


    想到這個世界空降的便宜老爹,時維額角跳了跳。


    鈴木家族是京都的新貴,雖說比不上日本老派的貴族,但在局勢複雜地當下,也算得上是後起之秀,在將軍幕府的家臣中也占據著一席之地。


    而他這個時代的父親鈴木信允,正是鈴木家族的現任家主。


    時維:……


    說起來,他到這裏之後還從未見過這個名義上的父親,倒是他的“母親”經常來看望他,盡管沒有什麽相處的實感,但對方確實是一個寵溺孩子的長輩。


    這才讓他免去了初到這個世界的窘迫,以及從這位母親口中獲得了一些外界的訊息。


    不過,他的“父親”似乎就沒有那麽好相處了。


    從母親的話和侍從們的表現來看,這位鈴木家主是個嚴苛、謹慎的人。


    時維:……算了,既來之則安之,就算對方懷疑他的身份,肯定也不會一時半會兒對他痛下殺手。


    他隻需要待到半年後的池田屋事件發生就可以了。


    這麽想著,時維跟著侍者來到了一處居合室……是的,你沒看錯,就是一間劍道居合室。


    房間正對著長廊的牆麵上掛著兩個專門的架子,架子上放了兩把名貴的太刀,兩邊也掛靠著笨重的薙刀,更是給人種肅穆的感覺。


    身著和服的中年男子坐在武器前方的榻榻米上闔眼小憩,男子有著很標準的國字臉長相,看上去不怒自威,發型也是標準的月代頭,後麵的長發也被束成一個髻,標準的幕臣裝扮。


    時維:……真的不是他的刻板印象,隻是月代頭這種發型以他現代人的目光來看,真的是難以接受也很難理解的。


    聽到動靜,他睜開眼看向門外,待看到來人後他自然的頷首:“你來了。”


    “父親。”


    時維壓下複雜地心理活動,盡量保持鎮定的進入房間,畢恭畢敬的應道。


    “看起來你恢複的不錯,”鈴木信允細細的打量著他,確定時維沒問題之後緩緩起身,在起身途中順帶拿起了兩把木刀,“既然如此,那就過來和我切磋一下吧。”


    他隨手將木刀拋給時維後,自己已然雙手持刀,擺出了躍躍欲試的攻擊姿勢。


    剛剛接到刀的時維:……


    誰能告訴他,為什麽這個父親一上來就要和他打一架,而且看起來還是動真格的樣子。


    “小子,如果再不拿起手中刀劍的話,可是會挨打的。”


    正在時維思索時,鈴木信允的話又陡然響起,配上他板正的臉,確實有種不怒自威的感覺。


    時維:……


    算了,避無可避的時維長籲口氣,隻能集中精力應付起當下的比試。


    他雙手握住刀柄,重心隨著膝蓋彎曲而下移,跟著重心的調整,時維將刀刃處抬至與胸前平齊,眼神也變得集中而淩厲。


    中段,最基本也是最保守的起勢。


    “那就請多多指教了,父親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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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鈴木時維是會劍道的,小時候居住在神奈川時他就已經是道館裏的常客。


    後來到了國中,他也憑借著自己不俗劍道技術當了三年的劍道社社長,甚至一度和真田弦一郎並稱為劍道社的兩大定海神針。


    時維當時一度認為這個詞語很中二,不過等到他知道網球社給弦一郎的綽號“皇帝”後,他瞬間覺得自己這個定海神針的稱號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有句話怎麽說來著,比較才能產生美,時維對這句話絕對讚同。


    說起來,雖然時維對那種力量至上的劍道美學不讚同,可他也不得不承認真田弦一郎是劍道上的天才。


    如果不是因為對方把大部分精力都專注在網球上,他絕對也能在劍道上大方異彩。


    時間迴到當下,他和便宜父親的切磋還在繼續。


    盡管時維在技巧和速度上基本上已經發揮了自己的最高水平,可讓他對上一個上過戰場、殺伐果斷的成年武士,時維基本上沒有勝算的可能。


    隻是,他暫時還不想就此放棄。


    抬起木刀抵擋住對麵的側斬,時維的大腦也在此刻越發冷靜。


    對方的反應很快,一擊不成便立刻收刀,接著借力從側邊將竹刀高高舉起,自上而下劈落。


    ——就是現在。


    時維眸色一亮,他卸力後撤,刀尖朝下劍身在身側轉了一圈從側邊往上挑去,如果力道和位置足夠的話,這一擊勢必可以挑飛對麵手裏的木刀。


    不過顯然現實不是他想象的這麽簡單。


    鈴木信允的力道大的驚人,持刀的雙手更是穩得驚人,像是看出時維想將他手中木刀挑飛的想法,對方讚許的看了他一眼。


    下一秒,他抬高木刀,又一次劈了下來。


    時維避無可避,隻能保持著上挑的動作堪堪接下這一擊,比剛剛更大的力道震的他虎口發麻,最終還是堅持不住,手中刀也脫手而出。


    “——叄本。”


    “看來一直待在國外,基本的判斷能力也失去了啊,時維。”鈴木信允一邊說著,一邊朝門口的侍從揮了揮手。


    時維:……


    並不是因為失去了判斷能力,而是對手太強大,誰能想到您的反應這麽快,而且下手還絲毫不留情,這根本完全沒考慮對方是自己剛剛大病初愈的兒子吧?


    看到家主的眼神,侍從撿起時維脫手的木刀,規整擺好後,他就識趣的退出了房間,將這個偌大的空間留給了許久未見的父子兩人。


    等到侍從走後,他便不再拘泥於表麵的客套,示意讓時維坐下後,便開始了自己的論調,“看樣子,你在西洋過的不錯?”


    完全沒有任何留洋印象的時維:……


    “承蒙父親關心,我隻是最近疏忽了練習而已。”


    “現在局勢複雜,我也知你們年輕人喜歡時新的事物,但也不要忘記了我們是正統的武士家族,不過——”


    他摸了摸後腦勺的發髻,終於露出了讚賞的表情,“雖說判斷能力不行,但劍術看上去沒有懈怠。”


    “很不錯的北辰一刀流。”


    ……竟然誇獎我了?


    “啊,多謝父親指教。”


    “比起基礎招式,你更需要的是實戰演練,”像是早有打算般,信允從牆上拿出一把打刀交給時維,“原本準備打算成年禮交給你的,可既然你的刀術已經過關,這把刀就提前交付與你。”


    “啊?”接到刀的時維有些詫異,從這把刀的重量和刀鞘來看,這絕對是一把好刀。


    “父親大人真的要將這把刀給我?”


    他看上去有些猶豫不決。


    “鬆平大人想要幕臣們組建維護京都治安的隊伍,”允信喝了口茶,不緊不慢的說著,“雖說新選組能力不俗,可最近各方勢力蠢蠢欲動,單憑這個組織確實不夠。”


    “既然你迴來了,那就去鍛煉一下吧。”


    時維:……


    他能選擇拒絕嗎?答案肯定是不能的。


    “好的……父親。”


    “對了,”信允看了眼時維的頭發,欲言又止,“你的頭發……”


    “父親大人,我覺得這樣就很好。”


    聽到信允要對自己下手,時維連忙打斷他的話,“我保證會努力的。”


    開玩笑,就算天塌下來,他也不要去剪月代頭!他現在才多大,才不要去剪這種地中海發型。


    “臭小子,”信允笑罵道,“既然你這麽肯定,那明天就帶著推介信去淨福寺找佐佐木隻三郎報道吧。”


    時維:……等等?這也太快了吧。他才剛來到這個世界第三天啊。


    不過……說起佐佐木隻三郎?


    不會是他想的那個見迴組組長吧?!


    想到接下來不知要持續多久的巡邏時光,時維隻覺得自己兩眼一黑。


    激進派與保守派的矛盾和戰爭,不是他單憑一個外來者可以幹涉的,而且一旦卷入其中,能否明哲保身還是個問題。


    時維側目看了眼窗外,眸色被初冬的暖光蒙上了一層光暈。


    不管怎麽樣,他必須得活下來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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