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宗寧一路上多次猜測,想著徐聞能來看什麽人呢?她的親戚?朋友?或者是曾經愛過的人?還是說單純的來跟這個她待過的地方告個別。


    沒想到,徐聞是來看一個不在人世的人。


    沈宗寧內心此刻是拒絕的,陰雨中的清淮暮色將近,這個時候去公墓,他心裏是很不樂意的。可是一千多公裏都開過來了,此刻不去,似乎也說不過去。


    公墓離市區不遠,十來公裏,沒多大會兒車子就到了香河陵園的大門口,說是門口,其實不過就是一道鐵柵門,在旁邊有兩間小房子,這個時候已經亮著燈,看上去像是墓地的管理處。


    徐聞未等車停穩,就急切的開門下車,關門時留下一句話:“沈宗寧,你在車上等我一會兒。”


    說罷就頭也不迴朝陵園大門口走去。


    沈宗寧本來還想說要不要跟著進去,這下被徐聞的舉動搞得有些莫名生氣。怎麽?什麽人這麽神秘,還不讓他去看。


    不看就不看,休息休息多好。


    他拿過在車上的零食,這會兒有一搭沒一搭的吃著,但眼睛一直沒有離開徐聞的身影。


    管理處聽到車聲,也有人探出頭來,看到兩手空空裹著個毛衣的徐聞,問了句:“要進去?”意思是這麽晚了——


    徐聞抬頭看看,天還沒黑。


    點點頭。


    管理人員也沒多問,倒是另外一個在裏屋坐著的老人走了出來,看了看徐聞,迴想了一下才說道:“你又來了?”


    徐聞也認出這個他,一年半以前,她來這裏時正好遇到這個老人,她想請老人幫她查一下裏麵的人員名單,老人很是為難的拒絕了。


    “你又不是親屬,也沒什麽證明,我不能給你查的——”


    但是,你要進去就進去,不會攔著你。


    時隔將近兩年,他透過老花鏡,還是認出了這個女人。


    “好久沒見你來了。”說罷,又看向外麵停著的車,“那是陪你來的人?”


    徐聞點點頭。


    老人看了看徐聞,說道,“讓他陪你進去,你一個人,又冷又濕的,不合適。”


    這一次徐聞搖頭拒絕了,“沒事,我一個人進去,看看就出來了。”


    說完也不停留,慢慢往裏走去。


    香河陵園屬於清淮四個大的公墓裏,比較普通的一個。這裏麵埋葬著很多普通人,管理費也很便宜,所以環境一般。


    統一的小墓碑上,寫著一個人的生平,短短幾句話,就總結了曾經鮮活生命的一生。


    香河陵園占地麵積不算大,裏麵的墓地多,墓碑隻能是偏小的,所以這裏是一個擁擠而安靜的世界。徐聞低著頭,輕車熟路走了十幾分鍾,來到了陵園偏裏麵的一處蒼鬆下。


    這裏是一個單人墓地。


    墓碑是陵園裏統一的樣式,白色石頭的墓碑上,隻寫了墓地主人的名字、出生日期及往生時間,徐聞站在墓前,端詳著上麵的幾個字:林小魚之墓


    徐聞把袖子拉下來,擦了擦林小魚的墓碑,上麵落了不少水漬、枯葉。


    夜幕漸漸襲來,陰雨帶著小風,刮得這安靜的地方有一絲沙沙的響,徐聞也不害怕,反反複複的擦拭著林小魚這三個字。


    “小魚,我又來看你了。”


    徐聞輕柔的聲音,與漸漸來臨的夜色相衝,有一股難以形容的悲傷。


    “我要結婚了,明天辦婚禮。本來不該在你跟前說這個話,給你添堵,但是我想了想,無論如何我也總得來說一聲。不管你高不高興……想不想聽。”


    說到這兒,徐聞跪坐下來靠著墓碑。


    地上的濕冷侵襲著她,可她完全沒有在意,隻是沉浸在一個人的痛楚中。


    “……我從滬市過來的路上,第一次夢見你。這麽多年來,第一次在夢裏看到你,你還是穿著藍色毛衣,牛仔褲,隻是你好像不開心,盯著我也不笑,也不說話……”


    徐聞說著說著,終於忍不住哭了起來。


    她的哭聲,才是這個地方應該奏響的樂章。


    林小魚的墓碑上沒有照片,隻有他存於這個世界的時間刻度,三十歲,多麽美好的年華,這個年齡中,有人在歌唱、有人在舞蹈、有人在努力、有人在哭泣,可唯獨不應該……不應該在這裏靜靜地躺著。


    徐聞就這麽跪坐著,掩麵痛哭。她的哭聲裏,隱藏著太多太多的不甘與痛苦,隱藏著太多太多的遺憾和無奈。


    雖是春雨,卻越下越大。


    暮色漸漸掩蓋了活人的生氣。


    沈宗寧在車上等待了半個小時,眼見天快全黑了,徐聞還不見出來的蹤跡,他按捺不住隻能下車來,打算進墓園裏找人。


    走到大門口,還是那個老人,從一開始就拿把椅子坐在外麵看著他的那個老人,招唿他:“剛剛進去的那個姑娘是你什麽人?”


    沈宗寧遲疑了幾秒鍾才迴答:“是我媳婦。”


    老人嗯了一聲。


    滅了手裏吸盡的煙頭,又說道:“進去扶她下來吧,估計又哭了一場。”


    沈宗寧本要往前的腳步停了下來,他看向老人,疑惑的問道:“您老人家知道她?”


    老人也不賣關子,搖了搖頭。


    “談不上認識,前年她來過一次。”說罷又指了指身後的陵園,“你知道這裏有多少人?”


    沈宗寧對公墓壓根兒不了解,也不想了解。


    老人接著說,“三萬多人。這個姑娘前年過來時,想要我幫她翻個名冊,找一找,但是我們有規定,不是親屬、或者是有證明文件的,我們都不能泄露這裏的名單。”


    “她要找誰?”沈宗寧問。


    老人笑了一聲,有些滲人,“我哪裏知道她要找誰,不過她確實來找了兩天,那麽多座墓,她挨個挨個兒看過去,大冬天的……天冷路滑,不容易。”


    沈宗寧想,怪不得要連夜開車過來,隻怕是她生命裏很重要的人。


    “去扶她吧,上次來哭了一整天呢。”


    人也差點凍死。


    說罷,不再理會沈宗寧,又點上了一根煙,夜色裏猩紅的煙頭上,仿佛生命虛弱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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