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纏衫憐愛地撫摸她的頭,“還真想一個人孤獨終老啊,你師父可準備讓你傳授一個弟子,讓他來服侍你,陪你說說話,也這個大身份也不好常來。”


    “哦?我師父有什麽打算嗎?”


    “讓你代他培養掌門繼承人唄!”


    “師父座下弟子中除去一些死去,卻還有可造之材,更何況高熲師兄他不是比我更加厲害嗎?”


    “你師父早屬意傳你掌門之位,那天武林大會你以為他看不出端倪嗎?可你偏偏有太多事,做不成掌門了,隻希望送你一個可造之材,讓你好好教導,不辜負他一番心血。他這個老頭雖有點迂腐,但這一點還是好的。阿瘦你就別推脫了。至於高熲,他有時行事怪癖所修煉的九伏訣也並不精純,止步於第六層六去無魔,你要知道繼承掌門之位需要達到第八層八流入海。”吳纏衫解釋道。


    “師父這麽明目張膽也不太好吧?”


    “每天來三個時辰,由我把關,隻是不知他選個什麽樣的弟子送上來,最好別像他那樣死板,那就不好玩了。”


    花如瘦縱使看不到,也能想象出吳纏衫臉上的表情,她微微一笑。


    吳纏衫幫她拿來她想要的東西,隻是棋盤沒有,隻好在大樹下的石桌上刻了一副棋盤,石缽中放入黑白棋子,以聊無趣。


    一連數日,都是晴好的天氣,她在茅屋前的田坪墾了荒,撒下種子,古井中的水猶為清澈清甜,澆灑田園,忙活了幾天她才得空,有一間茅屋中裝有藥材的篩子,她在附近走動,憑借氣味和觸覺來判斷再摘迴翻曬著她已能自給自足了,隻是困於這小小天地中,不能讓她大展身手。


    一日她獨坐於樹蔭下,下棋自弈,寬袍窄袖,紅色發帶綁住她的頭發了簡單明麗,紅豆耳環與她額頭上的紅色神印交相輝映,她宛如神女,她的碎發在風中舞動,衣袂掀掀,不由得想起和紀源衣的對弈,她總是模擬紀源衣的手勢下棋,就好像他就在自己的眼前,她很想他和孩子,有時夜裏哭出了聲。


    忽聽見草叢中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花如瘦耳朵一豎,拈起一粒棋子往那處彈去,聽聲辯位,十分精妙。一聲驚痛傳出,一個葛衣蘇褂的小男孩從中彈跳出來,撫著被彈的頭部,額頭上都起了一個大包,十分顯眼。花如瘦麵無變色,沉聲厲問:“哪來的小子,擅闖伏雲山!”


    小男孩被嚇住了,苦巴巴的不敢亂動,在他看來,眼前的女子宛如神女,“我隻是聽說伏雲山有種叫幽萸的止血草,才來探尋,我不是故意打擾神女的,求神女不要打我!”


    “幽萸又不是什麽稀罕物什,非要跑來這荒涼的伏雲山,你難道是新入門的弟子,亂聽人說的嗎?”花如瘦聲音轉柔,沒有那麽可怕了。


    “弟子占辛羽,拜見神女。我確是新入門的弟子,日前家人遭仙主宗殺戮,隻剩下我一人,幸被九伏派收作弟子。”占辛羽不敢撒謊,如實迴答。


    花如瘦長歎一聲,“也是個可憐孩子。可是你為什麽非要拿伏雲山的幽萸呢?可是與人打賭了?你又是如何到這裏的?”她十分敏銳。


    占辛羽支支吾吾道:“他們說拿了伏雲山的幽萸才算是膽大的人,我不敢不與人賭,我在九伏山沒有朋友,也沒有依靠,隻能聽他們的話,我也是誤打誤撞才進來的。”


    聽此,花如瘦心裏慨歎,她那時初入九伏的境遇比他好不了多少,她又不由得想起她的第一個弟子李桑柔,也是個會變堅強的女孩,她有太多人值得懷念了。


    “幽萸長在後山,你自己去摘吧。往後要不受欺負,得自己變強才行,總之不能讓別人看到你的軟弱才行,你走吧!”


    占辛羽摘得幽萸,樂嗬嗬道:“多謝神女,弟子下次會來好些您的!”


    “不用了,下次你進不來的。”


    “哦。”占辛羽隻得悻悻離開,獨留花如瘦一人獨坐,再摸出黑棋去下,她竟亂了思路,再無心情。


    這時吳纏衫攜酒而來,愁眉不展,坐到花如瘦對麵道:“阿瘦啊,你是不知道近來的弟子是一代不如一代,再沒有一個像你這樣百年難遇的奇才了,可讓我和老頭好揪心,怕挑上來的不是真正的好苗子。”


    “當時我也不見得是個好苗子,這個需要時間觀察的,師叔你耐心點吧。對了,師叔,江湖上可有什麽動靜?”花如瘦抿了一口酒,悶悶問道。


    “還能有什麽動靜,都是一些爛事!不過偓佺閣和瑤空台的人暗中找你,你的朋友可甚是焦心嘍!”


    “唉!”花如瘦歎氣,隻能忍下這十年之癢。


    她又問:“師叔,新來的弟子中可有個叫占辛羽的?”


    “有的,家遭仙主宗屠殺,就剩下他一人了。不過他資質平平,毫不起眼,怎麽你識得這個小娃娃,想收他為徒?”吳纏衫笑問道。


    “也未嚐不可,隻是我這裏還有一道題想考驗一下他。你也知道我收過一個仇人的女兒為弟子,師徒之間最忌諱仇怨什麽的,當時她知道我是她殺父仇人後,我給了她一個考驗,考驗她的意誌力,她也算不得什麽好苗子。但是隻要認真教,也未嚐不能有所改變。”花如瘦舒然道。


    “那你想怎樣考驗他呢?”


    “明日你帶他來這裏,我自有辦法。”


    “好吧。”吳纏衫點頭同意,兩人又繼續喝酒,聊述九伏派日常的變化。


    第二日,吳纏衫果然送占辛羽上來。占辛羽仍舊布衣素色,吳纏衫走後,乖乖站好等人來,看到昨天的神女前來,他無不激動,說道:“吳長老說要帶我來拜師,沒想到竟是神女!”


    “我可還沒說一定要收你為徒,隻是有個問題,你若答出來了,我才收下你做我的徒弟。不過我這人刁鑽得很,你若怕就離開這裏,我這裏不需要膽小的人。”花如瘦坐到凳子上,和他挑明。


    占辛羽跪下來道:“我不膽小,神女請問!”


    “好小子。所有一天你學到本領,麵對欺負過你的人你當如何?遇到你屠族的仇人又當如何?”這個問題花如瘦其實自己也遇到過。


    占辛羽低頭遲疑了一會才答:“若是欺負我的人,我也不一定欺負迴去,過去的事情何必一直記恨,因為這是冷化解的。若是屠族之仇,豈能不報?可若是仇人死了滅了,我還會尋什麽仇什麽怨的。有仇的報仇,有恩的報恩,尋個問心無愧就是了。”


    這一番話給花如瘦極大的觸動,與她當初和苦智大師說的話一般無二,當下就認定占辛羽這個人適合做她的弟子規年紀輕輕,就曠性超群,令她一驚。


    她又說:“可你小小年紀不學好又懂得什麽叫問心無愧呢?我收你作弟子,因著這句話的緣分。你覺得以後該怎樣做我弟子呢?”


    占辛羽眼睛都不眨一下便說:“對得起師父,也對得起我弟子。”


    花如瘦走到占辛羽跟前蹲下,扶著他的肩,鄭重其聲地說道:“嗯,以後你就是我徒弟,我呢,叫花如瘦,你還有一個師姐叫李桑柔,以後小羽會見到她的。吳長老沒和你說為什麽讓你拜我為師,不過我總算收下你這個徒弟,以後每日隻準你來伏雲山三個時辰,太陽落下的時候,你到山腳下,會有人帶你上來,等你以後熟了路,自己日落後來就可以了。記住,不能和任何人說你的師父是誰,你要先學會隱藏自己的能力,平時的文課和武課你自己學著就是,到這裏我會檢查你的進步的,再加以指點。小羽,這些繁瑣的事你先記下,師父以後會慢慢告訴你原因,你要相信師父。”


    但占辛羽漸漸發現了花如瘦眼睛的異樣,她平時一點也不像盲人,比正常人還要厲害,這時他才發現她的眼睛並不明亮,雖然也很漂亮,他喃道:“師父,你的眼睛?”


    “看不見了,但我能聽見,師父還是可以教導你的,師父平時不用蠟燭,你晚上來時帶點蠟燭吧!”花如瘦暖心一笑,十分動人。


    兩師徒就這麽約定好,臨走時花如瘦給占辛羽敷了一點草藥,消去幾日前的小傷,給予他第一份這樣溫切的關心。


    初第一日,夜間蚊蟲極多,占辛羽被咬的渾身是包,但這樣也阻擋不了他習武的決心。在山下時他認真學習,晚上到這邊來接受花如瘦的指點和檢查。花如瘦知道他資質平平,剛開始對他十分嚴厲,苛求完美,夜間月黑風高,伏雲山頂樹下僅留一支蠟燭發光,占辛羽在花如瘦麵前演練白日學過的招式,她憑借耳朵聽到的拳風勢度和勁度來糾正占辛羽的姿勢,同時又演練給他看。


    占辛羽非常勤學苦練,加上花如瘦這個明師指導,他的進步飛速,很快就超過了同齡人,但他也小心翼翼地隱藏著,麵對欺負,他不再逆來順受,而是據理力爭,有時動手他也可以強占上風,以至於無人敢欺負他,他平穩地成為了佼佼之輩,無人懷疑。


    占辛羽也是個古靈精怪的小孩子,他知師父嚴厲,但對他極好,有時捉弄她,她也不惱,移種上來的小花小草也能得師父歡心,等他年歲漸長,師父才把他當作傾訴對象,說起她的陳年舊事,頗為有趣。他覺得他的師父是個極美的人,人也不古板,偶爾展現出來的威嚴和實力又令他非常崇拜,他也熟悉了進入伏雲山的路,自己可以過來,憑借巧妙的輕功,也可以奪過守山的人。


    一日,占辛羽早約定的時辰過來,卻見花如瘦獨自一人橫臥大樹上飲酒獨醉,不知為什麽事煩心傷惱。花如瘦聽到占辛羽的腳步聲,頭扭向他,道:“小羽,你來了?跳上來,陪師父喝會酒。”


    占辛羽不敢不從,他知道花如瘦嗜酒,他也常常夾帶一些酒上來。占辛羽飛身躍上,搖搖晃晃幾下才穩穩站定,坐在花如瘦對麵接過她的酒壺,他嗅出了竹酒的味道,“師父,你從哪弄來了竹酒?”


    “吳長老送來的。我師叔和我一樣也是嗜酒如命的人,你也可以跑去他那裏討教,他知道你是我徒弟,不會為難你的。”


    “我見師父常常會翻上樹,師父能看見的時候也這樣嗎?”


    花如瘦對於她眼睛看不見這一事實已不避諱,遂答道:“嗯,在樹上能看到平地上看不到的景色,我有一處常去的地方,在那裏最高的樹上可以眺望遠方,盡覽九伏山的壯麗景色,山水之間的壯闊給了我不一樣的感受,我會覺得平靜寬心。對了,小羽,你這一個月自己去伏闕山後山那裏,那裏有我和你師伯蕭皓庭比劍的痕跡,劍痕明顯,有最多化生劍術的痕跡,我暫授了你化生劍術,你仍需勤加苦練,這是掌門絕技,不可輕易施展,你領悟迴來,我再考驗你。所以這一個月,你眼不必來了。”


    “哦。”占辛羽心中略有小失落,他又道:“師父所說的蕭師伯可原是蕭家莊的少主?”


    “嗯,不過他死了,我竟還不清楚是誰殺了他,隻是他身上留有化生劍微妙的劍痕,當時我認為和仙主宗有關,也不知我替他報仇了沒有。”引動花如瘦的傷心事,她無端地感慨起來。


    “這麽說,極有可能也是師公的弟子嗎?師父可有什麽懷疑的人嗎?”


    花如瘦無奈的搖頭,“過了這麽久,即使懷疑也很難確定。我記得武林大會的時候儀紹然下毒是仙主宗的人送入,我那時直至現在也在想,九伏派中早有仙主宗的人潛入了,隻除掉了儀紹然,當時僅憑他一己之力很難做到,所以這件事情你必須告訴吳長老,讓他暗中調查,清剿奸細!”


    花如瘦又補充道:“尤其是掌門之徒,師叔曾與我說過高熲行事怪癖,內力不純,等你技藝成熟,可借口與他挑戰,看看它招式有什麽微妙之處,不能僅憑眼睛去看,勢的變化隻能夠聽到。注意他的行事。”她心裏希望不是高熲,在她心中高熲是一個光明正大的男子漢,但她不得不懷疑他們想起高熲、蕭皓庭與她玩鬧時光,過去的日子她已不能懷念。


    占辛羽暗暗佩服花如瘦的果斷,她是個當斷則斷的人,若有一天,他背叛了她,她也會翻臉不認人的吧。


    “是,師父。師父您這麽憂心派中之事,還被那幾個老頭關起來,徒兒我真是不明白。”想到花如瘦的十年思過,占辛羽想想就很氣。


    花如瘦低低一笑,道:“他們當時對我的反應,也是人之常情,無可厚非無須計較。何況這是兩碼事,師父當時也是和你一樣的年紀進的九伏,對我來說,這裏是我的家。人總是早有擔當的,不能想一出是一出,我這十年有小羽的陪伴也不會那麽寂寞的,我心中有信念有向往,十年也會很快就過去的吧,當有一天小羽找到自己心愛的人也會明白師父的心情的。”


    聽到這裏,占辛羽酡顏更醉,他聽到花如瘦說了自己很多的故事,每一件都算得上驚天動地,他從沒想到一個人的一生可以活得如此瀟灑有趣,對於花如瘦心有情緣他心中微有芥蒂,卻不敢言語,他也不敢想象這麽好的師父天底下還有誰能配得上她。


    兩師徒小聊一會,又開始講武授藝,花如瘦平心靜氣修煉武功,內力愈加精純,突破了第八層八流入海,向第九層九脈化一靠。內力充沛,修為上漲,她愈發顯得仙風道骨,容顏也不曾變化,更加清秀瑩麗,動人之至。占辛羽在花如瘦的教導下突飛猛進,早已不同凡響,他資質雖平,但悟性很高,也令花如瘦欣慰,勤能補拙,悟能補資。


    占辛羽到花如瘦說的伏闕山那處感悟劍痕,想象當時對戰的激烈。他也將花如瘦所說的奸細一事告知吳纏衫讓他暗中調查,正當吳纏衫有所眉目時,他莫名其妙地死了,震驚九伏,這也令花如瘦十分傷心傷神,吳纏衫宛如她的親人,親人離去,萬分悲痛,占辛羽決定替花如瘦調查此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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